生活在武汉或在武汉生活过的人,对武汉天气的多变应该都有切身体会。在这个已经立夏的季节,老天爷总是会一如既往、突如其来地下一场雨,不管大小,让你既觉得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只剩下暗暗的惊叹。一如今天。
想起每次下大雨,前往图书馆的那条必经小道总是被浑黄的泥水淹没,躲也躲不过,绕也绕不开,双脚踏上去,尽湿鞋底。于是,晚上便决定不再去图书馆,脱掉鞋子外套,穿好睡衣爬上了床。过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听见窗外哗哗啦啦或淅淅沥沥的雨声,才知觉原来今天下的是那种雨水飘在空中、落在地上便了无声息的小雨。
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便从书桌上抽出一本昨天已经看过的小说,前后翻了几页,忽的在做了折痕标记的其中一页看到一句话,“据说,曾有一项遗传学的研究成果,证明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哭笑都是同样的声音”。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地产生一丝惆怅。
或许是“一母所生”和“兄弟姐妹”这几个字本身就太过温暖,也或许是自己今天多愁善感了些——不是说下雨天总会让人变得情思绵绵吗?小说中的语境被我抛弃掉,这句话的含义也被我视而不见,单是看到这几个字就马上让我想起了我弟,就竟让我鼻头发酸,想哭一场。
想起我弟前几天半夜将近十二点在微信上找我聊天,告诉我他这个月的工资数量,还跟我说他现在一个人每天晚上住在理发店里面,晚上一关店就睡在店里那个狭小的洗头床上;
想起他还跟我说,理发店的隔壁就是一个烧烤小店,晚上宵夜时他最喜欢吃那种一串一串的大鱿鱼,烧烤店老板和他关系不错,本来十八元一串现在卖他十元;
想起他问我微信里有没有一块钱的红包,他买夜宵还差一块钱;我给他发了一百元,一会儿被退了回来,他说他不需要那么多;
想起前段时间问他有没有衣服穿,他说没几件,问要不要给他买,回答说好,便在网上给他看了几件,过了几天把衣服图片发给他问他想要哪件,他说不用了,过几天他就发工资了,可以自己去买;
想起前段时间他告诉我,说他在理发店天天给别人洗头,手上已经有好多裂开的口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年轻男孩子的手······
我又想起去年,爸妈打电话告诉我我弟要辍学的事件,我爸已经气得身心俱疲,我和我妈苦劝无果,他最终还是卷起铺盖离开了校园;
又想起他还没有辍学的前一个夏天,我去到爸妈务工的地方消解暑假,给他们做饭,刚到的几天彼此新鲜,和睦相处,到后来天天斗嘴吵架,他表情丰富的挖苦我说你怎么那么爱做难吃的饭;
又想起我初一那年暑假,也是要去爸妈务工的地方。他提前攒了好几天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个水晶球,结果半夜在睡梦中被我们一脚踢到地上摔得稀巴烂,第二天早上浑然不知,跪在地上找拖鞋,玻璃渣扎进他的膝盖,红艳艳的鲜血流过他的小腿肚,流到瓷砖上,遍地都是;
又想起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的日子,爷爷从门前那颗老板栗树上摘了好多好多毛刺刺的板栗球,全都摊放在地上,奶奶忙着做饭,我和我弟一人一个小板凳,我用柴刀捶,新鲜的板栗四溅,他就一个个地捡起来放在旁边······
想起了好多记得的事情,又想起了好多不记得的事情,关于他的出生、上学、长大,关于他的懂事、贴心、暴戾、叛逆。
回忆他的过去,又此时此刻在毫无声响的雨中憧憬着他的未来;希望他记得他的过去,因为那些都已变成了珍贵的昨天;希冀他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那样他的生活才有可能让他自己满意、也才可能不让爸妈担心。
可是,一想到他现在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我在心里忍不住又泪流满面,就像窗外的雨,虽小却没有片刻的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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