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夫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
——汉·刘向《新序·杂事五》

叶公好龙一向被用作贬义词,用来讽刺那些口头上说爱某事某物实际上并不爱的人。其实换个角度看,这个成语描述的何尝不是一种审美形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美。
龙是一种被幻想出来的生物,在幻想中可以极尽完美,而且龙还在人文传统中积累了丰富的意象,让“好龙”者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在“好”的过程中获得丰富的审美体验,好不胜好。而当龙果然出现在审美者面前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一个审美客体,由虚入实,变成了一个与审美者共享生存空间的实体。形而上变成了形而下,距离消失,因此引发的距离美也随之消失。
龙是叶公的缪斯,“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作为审美客体,龙极大地激发了叶公的艺术天赋。这样的叶公怎么能算是不好龙呢?只不过,他所好的“龙”必须是他得不到的龙。
In this world there are only two tragedies. One is not getting what one wants, and the other is getting it. The last is much the worst, the last is a real tragedy!
——Oscar Wilde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种是得到它。后一种是最糟糕的,后一种才是真正的悲剧!
——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的唯美主义者。他对真、善、美、爱的追求极致而纯粹。他认为生活应该模仿艺术去无限地接近完美,而不是反过来让艺术模仿生活。凡是能够得到或达到的,都是不完美的,所以叶公好龙注定要得不到龙,如果得到了,龙将不龙,是真正的悲剧。
叶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唯美主义者。因为没有将审美体验和真实的生活体验分开,他在真龙骤然出现时才会“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而龙也没有认清自己和叶公所好之龙的区别,贸然现身,这才上演了一场如此美丽的误会,让叶公与龙以这样一种不唯美的方式名垂千古。
追星的人,单恋的人,为艺术而艺术的人,恐怕都是叶公好龙的人。你不能说他们不爱,他们常常会爱得如痴如醉如火如荼,他们对爱的对象没有功利性,不求回报,但求过程。可是,如果叶公对龙的爱完全是单方面的膜拜,他的爱对龙自身有什么意义呢?聪明的龙应该意识到叶公的爱对自己是毫无实际意义的,他的爱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持不可及的完美。不现身,保持距离方能相安无事。
如果叶公好龙者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审美体验和生活体验的区别,认识到有一种完美叫做不完美,如果他们能够不用审美体验来衡量真实的生活体验,以同样的热情来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龙”,兼得此龙和彼龙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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