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音乐之都,维也纳。
装潢流光溢彩,内壁金碧辉煌的国家歌剧院内,今日高朋满座,坐无虚席。
数日前,歌剧院曾贴出公告,称不日将有世界顶级的钢琴家与舞者莅临此地联袂献上钢琴曲及舞蹈表演,不少民众为之悠然神往,纵是门票已被炒至一票千金的天价,亦是供不应求。
入眼处,数百盏璀璨生辉的水晶吊灯将偌大歌剧院映照得通明如昼,不染纤尘明净如洗的舞台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造型古色古香的钢琴,一眼望去便知是名师匠作,价值不匪。
终于,在观众们的翘首期待下,一对正值韶华之年的少年少女携手出场。
少年身着一袭帅气笔挺的燕尾服,清秀俊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青涩,流苏般的灿然短发宛若鎏金染就,透出几分令人赏心悦目的中性美感,再衬以碧如琉璃的双瞳,莹白若傅粉的面容,所谓龙风之姿,应也无过于斯。
而一旁的妙龄少女则是着一袭裙裾飘飘几可曳地的纯白素雅长裙,银白秀发被编织成一束单马尾辫,洋溢着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活力,湛蓝似海的明眸忽闪间,灵动无邪,如梦似幻,让人不由联想起徘徊林间的小鹿。
“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这两人很面生啊……”
乍一见到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台下不明真相的观众便是一阵骚动,或怀疑,或愤然,或猜测,或后悔……窃窃私语声立时不绝于耳。
然距舞台最近的贵宾座席处,所有观众却是如有默契般呼吸一窒,无他,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已全然被两人腰间佩戴的徽章吸引。
少年腰间的淡金徽章,依稀铭着一颗似是洞悉真理之密的眼瞳,而少女腰间的银白徽记则清晰铭刻着一柄自剑柄处延展出凌云羽翼的森然长剑。
“教会三大家族之一的阿波卡利斯家族和卡斯兰娜家族……”
“啧啧啧……好大的来头……”
“咳……从年龄上推断,应该是刚成年的奥托和卡莲吧,不得不说,确实般配……”
贵宾座席处,有人低咳一声,似是不经意地轻声低语,一语便道破了台上那对壁人的身份。
在台下万千观众的夺夺目光注视下,奥托以手抚膺,面朝舞台正前方极有绅士风度地轻鞠一躬,卡莲牵裙敛衽,亦是盈盈一礼,行为举止优雅考究,礼仪风范近乎无可挑剔。
见得此景,原本熙攘如闹市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先前喋喋不休的个别观众也刹时噤声,一时歌剧院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他们都明白,歌舞表演即将开始,而保持安静,是观众的基本素养。
观众们看到奥托闲庭信步般悠然走至钢琴前从容坐定,于是纷纷坐正了身位,翘首而望,都想看看眼前这明显是初出茅庐的组合,究竟有何等能力,能让主办方如此看重推崇。
“咔!”
下一秒,歌剧院内原本亮如白昼的灯光齐刷刷湮熄隐没,全场立时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中。
事发突然,观众席处隐隐传来几分骚动,可很快便重归于静谧。
而于万籁俱寂中,奥托缓缓抬手,骨节纤长的手指此刻如触摸美璧英琼般轻轻抚上黑白键。
“叮~咚……”
顿时,一道流畅至极的旋律似淙淙流水,空谷传音,其质泠泠,于歌剧院内汩汩流响开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原本熄灭的灯光齐刷刷重又投射到舞台正中,色调是趋于暖色的浅绯,似象征了与卿初相识的倾心与仰慕。
此刻,舞台正中的卡莲瞬间成为全场焦点,然在众目注视下,她秀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紧张神色,冲全场观众粲然一笑,而后藕臂轻举,莲步微移,于袅袅琴音中翩然起舞,仿佛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她时而皓腕相挽,交叠颈前,似海棠春睡,安然浅寐;时而柳腰轻摆,旋身顾影,似追逐嬉戏,妙趣横生;时而玉臂款摆,身随影动,作随波逐流相;时而单足孑立,素手高举,作振翅欲飞状……
“咚~”
伴随最后的尾音,明快清丽的第一曲目落下帷幕。
“好像也不过如此……”
“言重了,但确无出彩之处……”
台下不止一位观众摇头轻叹道,有一位甚至是颇具名望的鉴赏家。
但奥托对此仿若未觉,他只是顿了顿以作休憩,而后继续抚琴弹奏。
然令全场观众诧异的是,不知为何,原本明朗轻快的琴音于第二曲目竟是蓦地转入低沉阴郁,一如暴风雨前的浓云阴翳,不见天日,风雨欲来,给人一种浓浓的心头压抑感,仿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舞台灯光也适时渐变至偏冷色调的苍蓝色,明灭闪烁不定,与幕后愈发杳邃的黑暗相映衬,似象征了突逢惊变与伶仃无助。
受此感染,卡莲的舞蹈也变得凝重伤感,一颦一蹙,一举一动充满了如絮如绸抽之不尽的愁绪哀思,全场一时静默。
她时而螓首低伏,十指柔荑交缠额前,仿佛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时而面露惶惶,抱肩蜷缩,仿佛瑟瑟发抖,惹人怜惜;时而捧袂掩面,轻拭泪痕,仿佛悲怮莫名,向隅而泣;时而踉跄前行,形单影只,仿佛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哐……”
当第二曲目于死气沉沉中近于尾声,舞台上的少女似被抽去了脊骨般失去了所有力气,她膝弯一颤无力地滑落跪坐下来,茫然张望向四周,似乎在寻找心念之人,然却徒劳一场,终无所得。
琴音如缕,如怨如诉,终休止于尾声,为琴音感染,卡莲清秀绝美的脸上此刻现出浓重的悲怆神色,几滴清泪于眼眶打转,珠玉迸溅,落地无声。
而台下观众此刻出奇地同时保持缄默,他们视线内的林林总总,仿佛都随歌舞变得支离,破碎,再难重组,如方经历了生离死别。
第二曲目终。
再无人置喙一词。
“铮……”
猛然间,独属于第三曲目的琴音大作,仿佛先前积压已久的感情于一瞬间齐齐得到释放宣泄,铮铮音符似骤雨急矢飙射而出,铿锵旋律若铁马冰河浩荡涌来,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如清澜濯逆流,如曦辉映拂晓,如睹,雨霁初晴,如视,天光破云!
浓郁到近乎刺眼的猩红色灯光几乎是一瞬间便占据了舞台,似淋漓的鲜血在悄然流逝,似长燃的烽火在狼烟警传,似日之夕时,天际那一抹绚丽无比的血色残阳。
战争之红!
原本抚琴弹奏的奥托已悄然阖上双眸,然纤巧灵性的手指却如穿花蝴蝶于黑白琴键间跃动不已,每一个动作都重重落下,力尚有余,恍若癫狂,每一个音符都衔接得天衣无缝,自然流畅,浑然天成,每一段旋律都酣畅淋漓,感情炽盛浓郁,堪称万籁绝响。
原本面露悲戚的卡莲似醒转过来,她两手朝前虚握,仰首,阖眸,仿佛刚饮下一樽醇醪,而后旋而起身毅然掷去,似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
猩红灯光下,少女长身而立,一袭飘逸白裙如遭血洗,与先前的出尘仙气判若两人,她纤手虚握,遥遥前指,似正持三尺青锋,一试锋芒。
而后,她握着并不存在的剑,皎好的蛾眉间此刻竟形象生动地透出几分狠厉,依势挽起剑花,如叠浪千重,每招每势悉数施为,旋影翩跹,竟隐隐传来破空之声。
这分明是一场唯妙唯肖的剑舞!虽无兵甲缚身,却于咫尺台间,将战争的惨烈,悲壮悉数道出。
当高亢激昂的铿锵琴音渐敛时,少女掣剑指天,英姿飒爽,仿佛登临至尊,万民俯首。
曲将尽时,舞台上的灯光恰到好处地在象征尊贵的明黄与象征罪恶秽涅的血红间来回切换,那袭纯净素雅的白裙上一秒方覆上金边,下一秒便蒙上血光,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无可比拟的感染力,令全场观众都如石雕木偶般,震憾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三曲目终。
众皆息声,余音犹在。
“轰!”
正当全场观众都默契地沉浸在反省般的宁静时,舞台正中,一枚缠满红丝线的绣球被主办方适时抛至半空轰然爆开,霎时,落英片片,若蛱蝶萦舞,馨香扑鼻,似芳菲绽妍,而舞台上的灯光在经历多重变换后,最终永久定格于代表红鸾姻缘的鲜红。
浪漫绮丽的花雨此刻仍在纷落,落至卡莲白暂如玉的修颈处,也落至奥托如流苏倾覆的额间,舞台上的气氛逐渐变得旖旎暖昧,如梦如幻。
原本极兴弹奏的奥托轻舒了一口气,他重又睁开琉璃瞳,纤指轻柔地频触黑白键,柔美至极的旋律含羞带怯地一一呈现,脉脉含情,似正与心念之人轻声呢喃。
鲜红的灯光映照下,卡莲身上的纯白舞裙仿佛变成了一袭红嫁衣,周围纷落的花雨更是将她衬托得仿佛刚岀嫁的新娘子。
少女如梦初醒,似仓促间手足无措,以素手遮面,于半遮半掩间,自有一股羞涩流露,却又于矜持间悄然旋身而顾,似倚门轻嗅青梅,忽又撩起银发,纤指轻卷,眼波流转似束簪绾青丝……
少女风情,尽现眼前,尽寓舞中。
她唇角噙着浓到淡不去的笑意,嫣然若花枝招展,与弹琴的少年久久相视,似情根深种,两情相悦,再难割离。
全曲终了,盛宴谢幕。
奥托从容起身,轻牵起卡莲的柔荑素手,在少女略带羞赧的神情中俯身低吻一礼,而后转身携起她的手,浅鞠一躬作别观众离台退场。
台上台下,此刻仍是落针可闻般的寂静。
许久后,最先回过神来的鉴赏家轻拭了下眼角泪水,用力鼓掌。
如梦初醒,全场观众终于回过神来,歌剧院内立时飙起狂风骤雨般的掌声,如狂澜席卷,久久不散,绵绵不绝。
昱日,维也纳城区,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平头百姓,都在津津乐道地谈论昨夜那一场视听盛宴。
许多无缘目睹的人扼腕长叹,将之引为人生一大撼事,并不遗余力地将之四面流传来开。
更有无数思春慕艾的少年少女们为此倾心仰慕不已。
她们说:
那登台献舞惊艳四方的舞者,定是世间最姝丽动人的女子,堪为良配。
那为她谱曲弹奏的钢琴家,必是世间最温文儒雅的男子,堪为良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