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在姥姥家的小时候…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回想起来,再也没有比那个时候还让人怀念的了
我记得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无花果树,到了盛夏,姥姥就会用梯子爬上去给我摘熟透的无花果,每次姥姥塞到我手里一个,我都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去观察手里的这颗无花果,沉甸甸的,裂开的口还散发着香香的水果味,用手掰开,里边红红的瓤里总会藏着很多小动物,每次掰开总能发现一两只蚂蚁,应该是顺着裂开的缝爬进来的,说起来,小的时候捏过不少蚂蚁,觉得很有趣,再大点有了分别心就觉得厌恶了,就取出来扔掉它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整段的回忆全清晰了起来——明晃晃的午后小院,无花果树上的吱吱的知了声,散发的浓郁的水果香气,远处门堂过道口姥姥筛豆子的沙沙声,站在太阳底下抬头看无花果树时脖颈上渗出的汗水粘腻的感觉。我总会站在无花果树下抬头看着它。夏天的时候总会往姥姥家跑,整天跟着哥哥往外跑,跟一帮男孩子一起爬墙,一起往别人家的院子里扔石头,每次夏天结束的时候我都会黑几个度,如果当时不是长头发,应该会被认为是小男孩吧
童年对父母的记忆还是很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思念他们,因为那时大人都忙着工作,没有太多时间陪我,就总把我放在姥姥家。
我记得姥姥家老式电视机下面的橱柜里有一个黑黑的CD机,可以播很多好看的片子。有一次爸爸过来接我,手里拿着一大盒葫芦娃的光碟,這也是我童年唯一的一盒动画片光碟,当时就喜欢得不得了,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张,小心翼翼的放进CD机,然后在电视机的雪花屏里跳出来影像的时候,我就激动的甩掉鞋子在姥姥家的长排沙发来回狂蹿,那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会特别强烈且纯粹,开心的时候笑声和尖叫声能把胸膛振麻,难过的时候也会一直痛哭到眼睛肿得像桃核。
后来再大一些,就开始觉得哥哥那帮小男孩太无聊了,整天除了爬墙,就是找一间没人的屋子,让一个人躺在地上,剩下的人一个一个堆在上边,还不能出声,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就渐渐没在和他们一起玩了(虽然他们说是因为我太麻烦了,总是不想带着我...)
我记得妈妈送过我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我至今都还记得我有多喜欢,恨不得一整个夏天都只穿这一件衣服,然后跑到姥姥家院子的菜地里边,不停的转圈,一转圈,菜地里的各种飞虫(更多的时候应该是飞蛾...)就會被惊得飞起来,我就全幻想成是漂亮的蝴蝶,但每次都会被姥姥抓住挨打,因为我踩烂不少她刚刚种下的葱苗。
我记得初秋的时候,姥姥总会晒一些地瓜片,放在窗户沿上晒着,无意中,我偷偷尝了一片湿漉漉的地瓜片,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简直人间美味,于是那一个下午,我玩一会儿就会跑到窗口拿一片飞快的吃掉,然后再跑出去玩,傍晚的时候姥姥回来,看见窗户上晒的地瓜干全没有了,就把我揪过去问,我就如实回答:因为太好吃了,为什么要把这么好吃的东西晒到硬邦邦了之后再收起来吃?现在这种软软甜甜的实在太好吃了。姥姥就会语塞,然后笑着又重新洗上了地瓜,重新切片煮上。
我记得在姥姥家前面有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对面有个废弃的屋子,过去住过我一个好朋友一家人,不过没多久就搬走了,再后来,那屋子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奶奶,她身上的衣服我从来没看清有多少件,全部都是一条一条的,她只有一个掉瓷的搪瓷缸,每天窝在一堆垃圾和石头中间,四面同风,还没有阳光照射,但当时我们那一片的小孩都愿意去找她,和她说说话,或者在她家里贴贴画或者画小人。老奶奶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时不时的姥姥总会在吃晚饭之前,叫我拿着一碗饭菜去送给她,我就会捧着,飞快的穿过马路,进屋子给她把饭放下,然后聊聊天。但很奇怪的是,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个废弃的屋子和她一身的破衣,还有她是个和蔼善良的老奶奶。
后来,我上了初中就很少再去姥姥家了,但每到夏天,我都会吵着想吃无花果,再后来,我的小白裙也被我在无意间坐到了剪刀而被剪碎无法修补,黑色CD机上堆着的葫芦娃的光碟也有了厚厚的灰尘,再后来,姥姥家也搬走了,因为原来住的地方妨碍了政府建居民楼,我没再回去看一眼,但等我很多年后从那里路过时,那里已经平地了,那以后,我常常会想起那棵无花果树。
回不去的除了那里的事物,还有一段再也回不去的纯粹的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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