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卷本长篇历史小说《汉家天下》的作者清秋子,在读书分享会上侃侃而谈,通过六个问题阐述了自己创作的甘苦。以下是讲话节录:
第一个问题,讲“我是怎么产生了写汉朝的念头”。
人生在世,非常短暂,明智者不做无益之事。我写作,从来不想给自己写,也不想给朋友写,更不想给领导写。我做自由职业者已经很多年了,也没有什么上级领导。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给读者写。一个写作者的最大乐趣,就是听到读者对你作品的评价。
最伟大的荣誉,应该属于开拓者。我想,既然有孙皓晖先生(11卷本《大秦帝国》的作者)在前面,成了我们海南这块沃土培养出来的大作家;还有一位寒川子先生,在写完《鬼谷子的局》之后,就移居到海南来了,在海南开始出版他的书。那么就是说,在中国,历史小说的当代名家有两位在海南,我也可以补上后面的位置吧?我就想:孙皓晖先生写了秦朝,我就可以写汉朝,接着写嘛。
一项事业,如何迈出第一步,有时候,模仿就是通向成功的道路。很简单,哪有什么神秘?我今天就把写作《汉家天下》的动机告诉大家,什么使命、抱负,人没有那么高尚,很简单,而且很实用。是别人成功的范例,促使我写汉朝,而且河南文艺出版社那边,早就答应可以给我出历史小说,只是我还在犹豫。受到《鬼谷子的局》的激发,我想这部小说,有那么多人看,那我也可以写。
第二个问题,讲我在动笔写历史小说的时候,遇到了哪些难处?
我实际上具备写历史小说的条件,按理不应该犹豫。一是我写过长篇小说,在此之前,写过四本当代题材的长篇小说。我也写过历史人物传记,又是中文系毕业的,即使直接阅读不加注释的古籍,也没有太大障碍。可是,这几个综合条件具备了,不等于就能够写历史小说。万事难的是在实践,而不在于夸夸其谈。我真正动笔的时候,就感觉到:难怪历史小说领域里,只有这么少的人在耕耘。难在哪里?我需要编故事。你想想,古人是怎么说话的?古人在一定情境下,应该说什么?比方,这就是刘邦、韩信、张良,他们三个在聊什么?如果是现代小说,很容易就想出来,甲说什么,乙说什么……因为这是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复制出来很容易。可是,汉朝距今两千年了,古人们能说什么?你怎么写出刘邦在日常生活中说的话,既符合身份,又符合场景要求?这是第一个困难之处。
第二个困难,是写作上的工作量。我在开始写作之前,需要借鉴,要先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的。于是就买书来研究,《大秦帝国》买全套的来看,《鬼谷子的局》也买全套的来看。《大秦帝国》有11册,摆在这桌上,有这么长一排,每一本这么厚!就这个篇幅,足以把任何人吓倒。我一看,还没动笔,就非常绝望,我何年何月能写完这么一部大部头?我这个岁数,可能一辈子也写不完了。它就像一座大山,挡在前面,永远不能越过。
第三个困难,是在写作时,应该采用那一种语言风格比较好?这把我难住了。我当时翻阅了1949年之后所有的多卷本历史小说。多卷本历史小说,只有在1949年之后才有,第一部就是《李自成》。在《李自成》之前,有一部《金瓯缺》,是民国时期一个作家徐兴业写的,可是那时候没写完。从抗战的时候开始写,后来停顿了很久,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才补齐了后面的。
在广泛浏览的时候,我觉得,有的历史小说,语言风格太现代了。上海复旦的严峰教授,近年开了一份“不必读的书单”。他在其中说到:历史小说最难写,因为它最要求功力,最讲究细部。只要细部有一点点不像,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看到有些历史小说也是,里面的人物完全是现代人,说着现代的话,做着现代的事。还有,比方说,我们很容易认为,写历史小说嘛,二月河先生的小说可以借鉴。但他的作品,描写太琐细,我不可模仿。为什么说不可能模仿呢?二月河先生是研究《红楼梦》出道的,他对清代的生活环境、器物细节、生活习俗等,非常有研究。比如写一个女人穿的衣服,我的天!什么金线、什么银线,绣的什么花,写得细致入微。可是,汉代的历史记载,只有《史记》,只有《汉书》,文字简洁到不能再简洁。我怎么能知道汉代的花是什么花、线是什么线,是怎么绣的?二月河先生是在研究《红楼梦》之后,受人指点,转而写“清帝系列”的,他把研究《红楼梦》所获的知识,全部运用到创作“清帝系列”上了,所以描写得特别详细。场景描写、器物描写、饮食描写,非常到位,这就形成了一种氛围。一看,就知道这是古代,能把你带入情境。但是,详尽描写汉代生活,我无法做到。
在困惑中,我把《三国演义》《水浒传》,还有《老残游记》等古典小说琢磨了一下,忽然悟到,我不如就采用章回小说的笔法来写。中国的章回小说有一个特点,就是基本没有大段的场景描写。大段的场景描写,不是中国古代小说的传统,这个写法是欧洲文学的,特别是俄罗斯文学的,整页的描写风景都有。中国的章回小说,是用什么么来制造氛围的呢,故事。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刚讲完,下一个故事又开始了,促使你急于看结局,看人物的命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于是,我就决定采用章回小说写法,可以免去繁琐的场景、器物描写。
同时我又发现,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水浒传》,好的章回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人物活灵活现,呼之欲出。我觉得,这个写法我可以借鉴。于是我就突出描写每一个人物的性格特点,把他们身上的特点加以强化。这是第一点;第二个呢,就是用故事,用非常紧凑的故事,来完成我的整部小说。一个故事紧跟一个故事,中间不会有大段的缓冲。
第三个办法呢,就是人物的对话,要“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完成汉代情境的再造。你看,汉代的生活细节,缺乏资料,不会有任何学者能给你集中介绍,因为资料太分散,我又一时搜集不起来。所以在写作过程中,我就不断地去注意、去积蓄这方面知识。有一点点什么发现,我就把它记住,然后运用到写作中。
我上面说的,找到了写作的方法,就是一个准备和酝酿的过程。有多长时间?有七个月的时间。在那一段时间内,大概有七次,我是真的不想写了。我确实被《大秦帝国》这11册给吓倒了!想打个电话给出版社总编说:算了,不写了。有几次是真的打了电话。可是那时总编郑雄先生总是鼓励我:”不要着急嘛,你就等待。我相信你能够写出来。”
最后,在挣扎了七个月之后,有一天,终于写出了两千字。我把这两千字,发给了郑总。他高度肯定,鼓励说:“你就往下写!”后来我领悟到,总编对我的策略是:不管你写成啥样子,都要鼓励你往下写,否则这个书是写不出来的。
我融合了几部优秀章回小说的长处,选择了文字难易程度在《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之间的一个水准。文字语言的风格,就跟章回小说一样,只是我的自然段分得比较多,每一段文字很少,符合网络写作和阅读的习惯。即使搬到手机上,也很容易读,不是密密麻麻一片。就是用这样一种文本,就这样开始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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