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除了地位尊崇万人来朝的语数外理化生,有一种神奇的存在叫“副课“。两个字虽短,却涵盖了包括历史、音乐、美术、体育、思品、劳技等一切对分数然并卵的科目,以小见大化繁为简。
它们往往是主课老师眼里的肥羊羊,可以用各种名义宰割时间到自己的科目上;它们往往也是我们眼里的还魂汤,可以用来各种赶作业补睡眠。
那时越往高年级走,越觉得副科老师定力超凡,讲台下干啥的都有就是没有听讲的。所谓的挂羊头卖狗肉就是竖着副科书做着理化数,觉得那个时候每天都在上演真人版掩耳盗铃。
那些年虽然没好好听过几节副课,却不得不承认它们传递给我的是某种不随时间而贬值的讯息,这种传递也许不是课堂上的光明正大。当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怎么求正余弦小极限,甚至连孔雀石硫酸铜是不是一类东西也都不能确定,可我确切的记得第一次知道印象派是在小学美术书上,印在16开本书的左上角,日出印象。
那些“副课”书里的秘密除了那纯凭原始兴趣习得的点滴历史,其他的花花草草零零碎碎最初好像都来自一本又一本副课教材。拉奥孔裸大卫,命运三女神掷铁饼的人,希腊神庙的各种柱头,顾恺之吴道子,商铜鼎汉瓦当。想起那些年有个嗜好居然是看美术书,日出印象那么巴掌大反复看了小半年,断头的命运三女神的衣裙皱褶也让我痴迷过小半月。长大后第一次在梵蒂冈博物馆,没有做任何功课,硬生生在松果庭院看到拉奥孔的雕塑,那个时刻惊喜的心情到现在也还清晰,就如一个你神交已久却从未谋面的老友,一见甚喜的那种雀跃欢欣。
那些“副课”书里的秘密因为五音不全、见谱蒙圈我没好好读过音乐书,现在想来它们当中是不是也藏着我无法窥见的宝藏,宫商角徽哆来咪发。反正看克利斯朵夫的音乐部分我从来是懵逼的,不过好小说就是在于你也可以只当小说看也津津有味,就像有年在罗马御姐感叹说连我们这等俗人也能欣赏的美才是真的美。
多年过去我早已忘了那些公式算法和造句语法,不过那些副课书悄悄告诉过我的秘密,却成了我悠然登山的阶梯。我想我要感谢当年那些编副课教材的人们,为我搬来了一座座博物馆。
我想经历过题山卷海的我们,虽然对应试这个话题都有太多沉痛的回忆,但其实记忆深处,总有些角落也许是有些人拼命为你保留努力为你打开的,他们的秘密藏在哪儿只有你自己知道。
那些玉石、陶器、石雕、帛画、人物、山水,每一个都是通过烽火战乱的时代,从历史的底层努力仰望着,那永恒不息的美的光华。
它们有些跨越千山万水文化隔阂,穿过作业荆棘考试硝烟,被藏在各种不太重要的教科书里面,这是我们的不幸,也是幸运。
不幸在于我们没有那些歪果仁般的得天独厚制度使然,可以从小被爸妈泡在博物馆长大被老师带到美术馆上课。幸运在于,我们身处这个逼仄的生活平面依然可以从各种零散空间接到它们微弱却不息的讯息。还有一点幸运的是,当年的那些“副课”似乎在国际教育的全民追捧中被重新披上“博雅教育”的高档外套,越来越引起关注的目光和一掷千金的豪爽。希望这样的幸运不会引发一场名利追逐的不幸,不会用各种文艺才艺班来训练本该自由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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