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黄昏的时候出去走走。刚下完一场大雪,空气清冽,地上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池塘里冰层很厚,估计可以行走。孩子们很少见到这么厚的冰,他们跃跃欲试,踮着小脚想要上去,都被爷爷奶奶拉回来,只砸下一小块玻璃样的冰渣供他们拨弄。
穿过一条喧嚣的街道,站在人行横道上等待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急匆匆扑向目标。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闲人。
踩在雪地里,雪的碎沫咯吱咯吱响。公园里和深秋的景致完全不同,已是另一番景象。地上的雪被行人踩过了,像海上的浪花浮起的泡沫,一直往远方延伸。我忍不住去“踏浪”,喜欢听那清脆的声音,是破碎的声音,是动听的打击乐。鸟儿们藏起来了,听不到它们发出一丝鸣叫,我一个人踩着踢踏舞步,咔嚓咔嚓。
天空很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枯瘦的树在微风里摇摆,几片零落的叶子轻轻舞蹈,那轻微的震颤里有一种节奏,是伦巴还是爵士乐?那么振奋。夕阳是位出色的灯光师,为他们在舞台上留下一帧漂亮的剪影。灯光打在东边的居民楼上,暖融融的,树的影子更暗了,也更妖娆。
我喜欢这样的黄昏,纯粹,迷人,朦胧……在天空的尽头,你也在凝视吗?我想你一定也会凝视,那迷人的光线莫不是你温柔的目光?
顺着石板路走,我钻进一片小树林,这是一些杨树,枝枝丫丫向上伸展着,雪轻盈地攀附在树枝的臂膀上,如洁白的琼脂。棵棵杨树如一群身着白色纱裙的仙女们在翩翩起舞,仿佛嫦娥仙子袅袅娜娜将要奔月而去。夕阳为她们镀上一层金粉,白纱裙似乎是金色的了,那舞姿煞是迷人。
穿过一座弯弯的拱桥,可以看到千字文书画院的朴素典雅的建筑,安静地坐落林间。《千字文》作者周兴嗣的塑像上落满了雪,他手握半卷诗书,白发苍苍,不由想起李煜的词: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当年李煜看见落下的梅花想起了白雪,而我却是看见白雪就会想起你。我拂去长椅上的积雪,坐在这里,写下那些忠实于心的思绪。微闭双目,烦扰的,迷乱的,疼痛的,萦绕于怀的,一一淡然,隐去。此刻,喧嚣离我,很远,我离自己,很近。
冬青树被园艺师傅修剪成一朵朵圆圆的蘑菇,她们顶着一头白雪,仿佛戴着一顶白帽子,瞬间高雅起来,华贵起来。一嘟噜一嘟噜的雪团堆在墨绿色的树叶上,那么丰腴,那么纯白,一如入秋的棉花。就像小时候我和母亲一起去棉花地里摘棉花,一朵朵洁白柔软的棉絮被我捧在手心里,捂在怀里。又被母亲弹成棉被,冬天,我就在这软绵绵的被子里做一场温柔的梦。
远处的池塘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岸上的枯树、雅致的房屋,还有天上的流云,含蕴着温暖,在这雪后的黄昏,沦陷出一座城池来,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明静。不知道怎么此时的池塘又像温柔的眼睛注视万物,看见一场雪,仿佛也看见夜色,慢慢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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