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
临考前一天,李晓丹给我打来电话∶“他们不让化妆!”
“哎,你说咋办,不化妆我这鬼样子压根没法见人。”
李晓丹让我过去找她,说上戏今年禁止化妆。把她给急得不行,没了粉底她那一脸雀斑就像一群蚂蚁爬在脸上,将还算不赖的五官破坏的一干二净。
李晓丹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拉开她的箱子,取了卸妆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瓶子。打车跑到上戏门口。气还没喘过来,李晓丹就冲上来抱我,热腾腾的温度从她的身体传过来。
她穿着一件练功服站在上海零下的温度里,马尾浸在黄昏,有汗水泡过的湿漉漉的美感。
“你别急,”我摁灭她抽出来的那只烟。
“你考的是舞蹈,又不是表演,看的是腿上功夫,干脸屁事!”
李晓丹克制自己的泪水,厚厚的一层粉底如同一层白面,几十颗雀斑就像黑芝麻,隐隐约约露出来。她是怕花了妆。
我有点烦,在我眼里,李晓丹天下最美,雀斑也美。
我是在一家艺术补习班看见李晓丹的,我当时立刻拦下她想让她做我的模特,李晓丹像看神经病一样指着自己的脸,说:“你近视多少度?”
“我5.0的眼,报过飞行员,最后恐高所以放弃了。”我面不改色的回答,心里仿佛岩浆喷薄,脏器压榨全身鲜血。又倒灌全身血脉。
她太美了。我一次次告诉自己。
“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我也是个艺考生。”
看见李晓丹讽刺的嘴角,我使出杀手锏,“一小时一百块,绝对值。”
李晓丹答应了。后来她成了我女朋友,我陪她来上海考试,她目标是上海戏剧学院。
半个小时后我们点了两份麻辣小面,李晓丹对着镜子卸完妆,狼吞虎咽的咬着面条,问:“阿宁,到底咋办?”
“明天就考了,还能咋办,看运气呗。”我点着那支烟,烟雾腾起,对面的李晓丹面孔看不真切,仿佛真有几分美女的神韵,只是几十个雀斑实在碍眼。
“钱都没了,我也没闲钱回去,瞎子给我留的钱我不能动,那是大学学费。”说到瞎子,她的嗓子被麻辣小面哽了一下。
瞎子是李晓丹的养父,李晓丹偏偏叫他瞎子。瞎子是村东头摆摊算命的老头,他把李晓丹捡回来,整天乐呵呵的叫她丫头,靠着糊弄人给他的丫头赚钱,知道她喜欢舞蹈,就偷偷攒了笔钱学舞。后来瞎子死了,连自己的棺材本都没准备。
“你知道我是怎么解决他的吗?”李晓丹平静一笑,“我找了个小树林,想要火葬瞎子,谁知道差点把那片林子给烧了,亏我跑得快,没被抓住。”
“但是瞎子的骨灰找不到了。”
“也好,瞎子信命,信奉道法自然,尘归尘,土归土,也算合他心意。”
李晓丹吃完面,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想要补妆却发现我只带了卸妆的设备,眼下手里只有一支口红,她叹口气,“考不上大学,我就辍学去酒吧打工。”
“我陪你。”
她弯起眼睛,笑笑说:“你画的怎样了。”
晚上回到房间,抽出画板,上面夹着几十张李晓丹的肖像画,李晓丹要求我画的时候把雀斑去掉,但我每次都会忠实的画下每一个小小的雀斑,我数过,一共四十一个雀斑。
全都美得过分,美的妙在毫尖。
她不化妆,是真的好看,我打心眼里这样觉得。
李晓丹到底是没有化妆。但她很有心机,面试的时候故意站的离老师比较远,而且轮到她的时候正好是黄昏,西边的太阳斜斜照进来,将李晓丹的舞姿修剪的非常美妙,脸上的瑕疵也被柔光掩盖过去。
最后出来的时候,李晓丹要求再吃一次麻辣小面,自己加了半瓶子辣酱,辣到她吃了一半被辣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大口咬着面条,几十个雀斑扭曲着仿佛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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