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甘肃当志愿者的点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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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到甘肃支教的一周可以说是目前为止对我触动最大的一次旅程。以至于回来后的几周思绪都没有从黄土高原回到现实生活。距离现在已经3个月了，手机经常出现空间不足的警告，但我始终不愿意把这一周那将近一千张的照片移走。这三个月里，这些照片和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每一张照片都能把我带回到那片黄土地，感受生命最简单的快乐。

4月7日清明假期最后一天从深圳出发去兰州。飞机一路从绿草如茵的华南到一片土黄色的西北。从飞机往下看，下面全是土黄色的光秃秃的沟壑，这就是从小听了无数遍的黄土高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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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活动的二十几位志愿者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五位香港的同事，还有一位来自迪拜，我们分成六队，到会宁县下面的乡村学校。大家自我介绍，也谈了跟西北和志愿者活动的渊源，发现欢聚在此的都是同频道的人。我们此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是教小孩子玩专门为农村孩子开发的一款财商桌游—奇乐小鸡。

大家畅聊到11点多。天气太干，咳嗽更严重了，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出去逛了逛兰州新区，中午终于吃到了老字号的兰州拉面。12点大伙都到齐了，出发去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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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的会宁是有名的革命根据地，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二、四军在会宁会师。这里出了不少甘肃的高考状元，有状元之乡的美称。汽车沿着黄河走，无论黄河还是山，都是一个色调，土黄色，跟蓝天搭配，也非常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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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会宁县教育局，我们在这里中转，分发图书和物资，然后四个人一组坐小车去各自的学校。我要去的是会宁最边远的小学之一杨坪小学，很多年前的电影<<美丽的大脚>>讲得就是这一带。一路异常颠簸，拿出保温瓶想喝水都喝不了。不知道转了多少弯，下午七点，车停下来加油，司机老师说这是进山区的最后一个加油站。匆匆找地方吃饭，继续上路。8点多天开始黑下来，车子继续在大山的羊肠小道飞驰着，没有路灯，外面一片漆黑，经常跑这条路的老师都走错了路。突然看到前方有个大牌子“宁夏欢迎您”，原来我们要去的杨坪小学在甘肃和宁夏的交界处，要穿过宁夏才能到，老师说宁夏界的路比甘肃这边的好走，果然没那么颠簸。10点钟，终于到达杨坪小学，坐了6个多小时，走出车外，寒气逼人，气温只有两三度，抬头望望天空，漫天繁星，未曾看过这样的星空！包校长和三位老师已在外面等我们，热情帮我们搬行李。一走进屋子，暖哄哄的，校长说火炉加足了碳等我们。我们三个女生住学校外面的平房，里面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屋子中间是炉子，这里原来是村委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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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老师帮我们的炉子生火。这里没有暖气，一般烧煤取暖，炉子放在屋子的中央，第一次看到这玩意，第一反应就是电视经常说到的容易一氧化碳中毒。第一天刚开始用得心惊胆战的，后来发现这个工具用处太大了，取暖的同时还可以做饭，烧水，热茶。晚上上厕所需要拿手电筒走进学校，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初来乍到，加上咳嗽，几乎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同学们已经陆续到校。我们用湿纸巾擦了擦脸，吃了点干粮进学校找校长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在学校门口遇到一位送小孩来学校的爷爷，听说我们是新来的老师，非常热情邀请我们去家里做客。这个村子地处大山里，比较偏僻，下雪车子都进不来的，所以很少有外人来。我们的到来村民们都觉得很新奇。昨晚到的太晚夜太黑，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早上趁着还没上课在周围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这里地处黄土高原，经常沙尘暴，以前是十年九旱，村民们要走很远的山路去打水，现在情况好一些，依然没有自来水，但基本每家都有个水窖。所谓水窖简单地说就是挖个坑，下雨时收集雨水储存起来食用。因为雨水没有经过过滤处理，水有股很浓的泥土味。即便有水窖，水资源还是很缺乏，只够基本的食用。几乎每家都有三四个孩子，种地为生，靠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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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虽然经济落后，但是当地政府很重视教育，为学生们提供了比较好的读书环境。教室是新建的砖房，桌椅也是新的，其他硬件设施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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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子看到桌上放了一锅热粥和一盘馍馍。校长和老师们每天的早餐都是吃馍馍，怕我们早上喝茶不习惯，包师母专门为我们煮了一锅粥，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馍馍是这一带最常见的主食。我们这五天和老师们搭伙吃饭。

杨坪小学包括幼儿园在内只有48个学生，其中幼儿园9个小朋友，4年级只有2个学生，很多年级都只有几个学生。全校只有6个老师，每个老师教全科，有时老师实在忙不过来，学生只能自习。这里最缺的除了水，还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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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校长说幼儿园的老师这两天请假了，让我们去幼儿园代课。走进幼儿园，孩子们在各自玩耍，看到我们四个进去，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比较拘谨。我们让孩子们一起玩抢凳子游戏。在欢笑声中孩子们终于打开了心扉，一口一个老师叫个不停。接着给孩子们讲故事，画画，然后让孩子们说说自己画的是什么。一个叫姬飞的小男孩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其他小朋友说他在幼儿园从来不说话。队友从宁波带了些零食过来，因为他在游戏中表现好，奖励他一包大饼干，其他小朋友也得到奖励。大家迫不及待拆开吃起来。队友跟姬飞说要不要跟大家分享，他很爽快地分给其他小朋友，小朋友纷纷谢谢他，也相互分享自己手中的零食。大概他从来没有受到大家如此的关注，在我们的鼓励下，他渐渐愿意开口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课间也愿意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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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做完课间操，幼儿园的小朋友回教室，小学生领课间餐，一盒牛奶和一个苹果。这是当地政府给小孩子的营养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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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幼儿园，看到小朋友都已经坐好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看到我们，笑着举起自己手里的食物，争着说，我带了洋芋，我带了馍馍，我带着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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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陆续有高年级的学生进来，是他们的哥哥姐姐，由于幼儿园没有课间餐，他们的哥哥姐姐有的自己没吃，把苹果给他们的弟弟妹妹，有的给牛奶。有的把喝了一半的牛奶给妹妹，有的给半个苹果。有的小朋友拿的干粮少，另一个小朋友把馒头掰开一半递给他说，这个额妈妈做的。有的家庭比较困难的孩子，每天拿的是一块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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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物质匮乏，但是大家都愿意分享。在这里的日子常常被小孩子感动着。

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收拾好教室，自觉地排队到厨房拿粥，端回到教室吃，颗粒不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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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午餐是每个小学生一碗粥和一个馒头，幼儿园的小朋友每人一碗粥。吃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带来的水冲洗碗，再拿回厨房。由于幼儿园没有营养餐和馒头，很多小朋友自己带了些干粮，基本都是馍馍，馒头或土豆。饿的时候拿出来吃。吃完饭趴在桌子上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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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也是自觉地拿起扫把打扫完卫生再回家。他们跟我儿子年纪差不多，相比城市的孩子，这些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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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幼儿园上课，也在一二年级代过语文和数学课。由于老师不够，学生也比较少，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在一个教室上课。一共6个小孩子，一年级的坐右边，二年级的坐左边。孩子们上课都很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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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访是此次活动我特别期待的的一项活动，因为可以到学生家里跟当地人深入交流，看看生活在黄土高原家庭最真实的生活。之前听老师们说姬飞的家庭状况不太好，父亲酗酒，所以孩子比较沉默寡言，我们想去了解一下。姬飞告诉我们回家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准备放学跟他们一起走回去。碰巧那天他们父母到村委办事，于是坐上他父亲的拖拉机同去。姬飞的妈妈抱着三岁的小儿子坐在车头，我们五个人坐在后车厢，车厢拉着牛粪，我们就在牛粪旁边坐了下来。拖拉机在狭窄的盘山小路上轰隆隆地颠簸着前行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原来他家在离学校几个山头的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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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庭4个孩子，姐姐6年级，哥哥5年级，弟弟在幼儿园，最小的弟弟3岁。6年级的孩子每天6点半到校早读，读六年级的姐姐早上五点多就要出门了。家里墙上的白灰很多已经脱落，除了一个炕，就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5年级的哥哥做作业和睡觉的地方就在厨房灶台旁边的炕上，晚上也只有微弱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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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因为从山顶往下走，意外发现视野非常广阔，绵延起伏的山脉，看不到尽头。我们一边走，一边有人唱<<黄土高坡>>。每户人家隔得很远，要走二十分钟才看到下一户人家。回到学校将近八点钟，终于赶在天黑前回到，包夫人给我们做面片吃。

有一天下雨，气温骤降，3度左右，大风，湿冷。下午放学时间，雨越下越大，孩子们都没有雨伞。只有不到十个孩子被家长接回家，其它的孩子在教室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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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期待家长过来，这么大雨，孩子们都没有伞，怎么可能这样在风雨中走一个多小时？然而，半个小时后，依然没有家长来。我们很着急，再不回家，他们就不能在天黑前回到家。孩子们见雨小了点，纷纷跑出去准备回家。看着这一幕，觉得好心酸，孩子们就这样在风雨中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下雨路滑，一路都是积水。他们都穿着布鞋，幼儿园的孩子鞋子和袜子早就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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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天气，我们在户外站十分钟已经冻得受不了。看着孩子们瘦小的身影走在盘山公路上，特别是幼儿园的那几个孩子，才五六岁啊，泪水模糊了眼睛。老师说，下雨家长不来接的，下雪才会来。而且很多家庭没有雨伞。我想在风雨中走一个多小时，回到家也没有吹风机吹干，孩子们会不会生病啊？

晚上再降温，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天寒地冻。凌晨还下雪了，早上起来山上银装素裹，寒气逼人。到教室一看，学生们都准时到校。孩子们依然活蹦乱跳的，没有因为昨天淋雨感冒，一点事都没有，有些衣服都没有换。这帮孩子真是铁打的。

转眼到了周四，也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校长夫人和老师们早早就准备好食材，今晚我们要包饺子，是我们都没有吃过的土豆饺。黄土高原盛产土豆，这里叫洋芋，今年只卖到2毛8一斤。在这里的一个星期吃得最多的菜是土豆和苜蓿。校长夫人每天用土豆变着法为我们烹饪佳肴。炒土豆丝，焖土豆片，土豆面，土豆饺子，土豆粉条炒辣椒。简单的食材在包师母手中都能变成美食，每一顿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晚上，黄土高原上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在小屋子的火炉旁，我们紧挨着一起包饺子的情景，像一家人在一起过年，欢笑声一直萦绕着整个屋子，在山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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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转眼到了要离开的日子。离开前再跑到幼儿园，拿出一些糖果分给孩子们，很想再跟孩子们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模糊了眼睛。老师要走了，希望你们以后能走出大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校长，师母，所有老师，全校的同学，连住在我们隔壁的工地老板听说我们要走都来相送。转身上车，看到幼儿园的陈老师也在哭。再见了，孩子们，再见了，纯朴善良的人儿，再见了，黄土高原！希望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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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会宁，见到了阔别一周的同事们，谈起这一周的经历，大家都有说不完的感受。第二天各自踏上归途，我们小组四人也在机场告别。

回到深圳已经晚上八点多，从机场坐车回家，一路灯火通明，绿树成荫，习惯了黄土高原的土黄色，习惯了晚上手电筒那微弱的光，思绪还沉浸在黄土高原的点点滴滴，突然见到这么璀璨的灯火，感觉自己在做梦，路边的风景熟悉又陌生，短短的一周却恍如隔世。

回来后，身边的人都对黄土高原的生活很感兴趣，大家都觉得现在的孩子太娇生惯养，需要锻炼。我也常常跟很多人讲起在黄土高原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一顿就是馍馍，土豆，吃饱，睡好，没有都市丛林里噪音，生活非常的简单，清贫，却有都市人体会不到的生命最简单的快乐。这些年肉体走得太快，几乎忘了来时的路，灵魂跟不上了。这一周让我驻足，等待灵魂跟上来。

一次家里包饺子，我用在黄土高原学到的方法包元宝形状的饺子，老人小孩都觉得很新鲜。校长夫人的手艺比外面餐馆做的都好吃，真遗憾没跟她多学几个菜。这些天一直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回忆在黄土地的日子。这记忆会伴随我一生，时刻提醒我珍惜当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