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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打白骨儿

三打白骨儿

作者: 鮟鱇 | 来源:发表于2023-11-01 22:05 被阅读0次

    三打白骨儿

    (取自广异记)

    片片鹅黄的鸭掌,缀满大铜山下的别院。

    周济川放下手中的左传,拿起一只小铜勺,轻轻地扣熄了桌上的雁足灯。书房陷入黑暗,周济川敦促兄弟们及早释卷休息。

    北斗星在天底探出一截勺柄,纺织娘在院内枝叶间吱吱欢叫,房内起伏均匀的呼吸声。

    吱吱振翅声骤止,蜜柚大的雪白脑壳,沾着几片鸭掌叶,从草窠中爬出。脚尖猛点,骨节脆响,攀过黛色的矮墙。

    清泠泠的星光下,一个二尺高的小儿,跃立在墙内。小儿塌肩斜站,一只踝骨直直地戳在地面上,鸭掌大的脚骨甩在一边。小儿一瘸一拐地挪向脚骨,咔嚓,踝掌榫卯般咬合。

    歪着脑袋,睃巡院内一圈,空洞洞的眼眶深处,偶闪狡黠的荧光。侧耳倾听,西厢房内的呼吸声,在阒静的院内格外雷响。

    小儿扭动髋骨,摆动肩骨,嗅着呼吸,犹如一只白惨惨的提线木偶,鬼祟地向西厢房颠去。

    书房内瞬间阴冷,周济川率先冻醒,胸膛忽然如压巨石,心口呯呯乱跳。急忙翻身而起。院内传来咯吱咯吱的锉响,仿佛干燥的山石在相互碾磙。

    周济川摸到窗下,小心地捅破井形格内的油纸,眼睛紧贴蚕豆大的窟窿向外窥视。

    星光泼洒的院内,一个二尺高的白骨小儿,正鬼气森森地奔向书房。瞳仁越睁越圆,小儿越来越近。涔涔冷汗,顺额打湿衣领。

    椎骨咯咯前弯,颈骨喀喀后仰,镂空的骨架,硌着院中的砂石,登上台阶,走向房檐窗下。

    一片鸭掌叶,打着旋儿,掠过瞪圆的瞳仁,穿过嶙峋的胸骨,如锋利的燕尾镖,割断了脆弱的知觉,飘入清冷的夜色中。

    勾住窗台,趾骨翘尖,一根细如箬竹的指骨,弯成钩镰,戳向呆愣愣的瞳仁。周济川嗅到一缕潮湿的腥味。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声暴喝,惊醒愣怔的瞳仁。一卷厚厚的圣贤书,挟裹凌厉的风,掠过周济川的头顶,撞碎窗棱,砸落森白的指骨。

    房门咣当撞开,周济川之弟巨川,凛如六甲天神,立在门口。

    小儿弹动砸痛的指节,歪头'怒视'巨川。瘦棱棱的趾骨,不屑地挑开地上的论语。划刺纸页的呲呲声,似挑衅的蛇嘶,勾起巨川的怒火。

    雁足灯泛着青铜的冷光,化作一支无羽箭,射向懵懂的小儿。

    二尺高的骨架,哗啦轰碎,细小的白骨,像失去支撑的砂砾,瞬间散碎一片。纺织娘忽振起吱吱的悲鸣声。

    缓过神儿的周济川走到槛外,望见散碎成渣的骨架,不禁催生丝丝怜悯。

    星光微暗,纺织娘停止机杼。

    雪白的头骨,微微颤动,磷光乍闪,漫射缕缕无形的磁力。散落各处的碎骨,像一只只细小的爬虫,一点点地聚拢成堆,又一堆堆地靠近头骨。

    须臾工夫,一双细弱的掌骨,捧起头骨,按在颈椎上。指骨拄地,趾骨反蹬,鱼跃而起,白骨小儿重新'复活'。

    小儿歪头'深瞥'了周济川兄弟一眼,转身蹦向矮墙,蹦至墙根,上下颌骨张合,一串稚嫩的声音,萦荡在清冷的夜里。“阿母与儿乳,阿母与儿乳!”声音翻过墙头,飘入墙后渐散。

    又是一个清明夜,周氏兄弟们照例读书后,熄灯休息。刚入梦乡,与庄周清谈化蝶之时。咯吱,咯吱,恼人的骨节锉磨音,似老旧的船桨,搅动沉静的夜,荡起层层涟漪,划破兄弟们的美梦。

    巨川咬牙而起,抽出一根杏木戒尺,推开房门,撞见正欲挠窗的小儿。戒尺高高挥起,凌风而劈,哗啦,白骨小儿复碎成渣。

    巨川急呼后起的周济川,拿一只装书的空布袋,和捆袋的细麻绳。

    众兄弟趁小儿尚未重聚成形,七手八脚地将散碎的骨头装入布袋,麻绳细细勒紧。再三检视后,众人打起火把,乘浓黑的夜色,挤出院门,在丛林杂草间,觅到一口荒废的枯井。

    找来一块柚大的山石,绑在布袋上。几人对望一眼,心一横,扑通,山石带着布袋,坠入深深的井底。

    屈指几个日落,月亮腆着肚子挂在半空。

    嘻嘻童笑声,惫懒地叩开梦门,哄散周公,兄弟们咧着嘴,无奈地相视而起。推开房门,月光下,白骨小儿拎着布袋,踢弄山石,歪头黠笑。“前夜之客,又至耳。”

    不待分说,众人一拥而上,扑倒小儿,几下折入布袋,系紧绳索。找来一截拓过的断碑,布袋放在碑上,密密匝紧数道。

    牵来一匹健骡,将袋碑挎在骡背,驮向山外的邗沟。寻到一处宽深的水湾,众人合力将袋碑掷向水面。扑通,袋碑砸出水花,咕咚咚沉入无底的深渊。

    兄弟们站在岸边,扶着骡子,望见奔腾如初的邗水,长舒了一口气。

    月亮跃上高空,肚子鼓如银盘。砰砰地砸门声,强行拽起眼睛布满血丝的兄弟们。

    瞄着扔在墙角,装裹小儿的布袋,兄弟们头聚一圈,快速地商讨对策。

    找来一张大锯,搬来一根去年阴干的杏木。截出三尺长,一劈两瓣,刨除木芯,将装小儿的布袋置入木腔中。两瓣覆合,钉入七根长钉。

    拆下包院门的铁角,锤攒成两张尺阔的浅口铁盘,箍在杏木腔的两端,密匝泡钉如鼓面。掀开院角的方口井,解下汲水的铁链,将覆合的杏木缠实如粽。又加锁一只粮仓摘下的大铜锁。

    兄弟几人合力,将缠链带钉的杏木搬上小船。奋桨几个时辰,划至邗水上游。

    深吸一口气,兄弟对望,抬起杏木两头,振臂抛入汹涌的河水。

    缠链的杏木在河面浮浮沉沉,随波逐流,忽一朵荷叶大的浪花拍卷。沉重的'杏木'渐渐沉没,鸭掌大的水泡,从水底鼓涌而出。

    水泡涌到水面,朵朵破裂,一串稚嫩的笑声,从破裂的水泡中趟过河面、跃上甲板、钻入周济川兄弟们的耳中。

    “谢以棺椁相送,吾自不复来。嘻嘻嘻……”

    兄弟们站在船边,睁大了眼睛,相顾愕然!

    注: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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