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课间十分钟”闹得火热,我正好工作日回到在学校里的家,碰巧见到了一些当下中学生学习生活的日常。我惊讶的意识到,即便是十八线的乡镇中学,孩子们的课间也因安全隐患等缘由被压制,过早过上连轴转的生活。
小天支原体复阳咳嗽发烧,加上我本周正好空出了周末双休,便索性给她请假,也给自己放假,在工作日的周中难得回了趟安徽姥姥家。
因为是周中回去,买票前先跟老王确认了时间,他下午课多,上午相对空一些。于是买了高铁票11:40到宿州东站,我爹爹确认着时间。他下午13:20就有课,宿州东站到我家一百公里,走高速也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他担心着时间来不及。
我起初没当回事,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一点多就要开始上课,这么早的?教毕业班也不至于啊?当然也觉得实在赶不上,像往常一样,跟同事调节课,不也是可以;又觉得可能是校方有突发的安排,有些纳闷,想着见面再问,也没再多想。
高铁破天荒晚点十分钟,我抵达的时间,顺延也晚了一些。
快到站的时候,便跟副驾驶的我妈电话接应着,争分夺秒地省着路上的时间。坐上副驾驶,看了眼导航一小时十分钟,来得及,老王嘉奖着他新提的车说,还是电车提速快,原来都要时间更长一些。
我夸着他的车技和现代智能的小车,然后聊到了下午上课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早,在我印象中下午都是两点或者更晚一些才开始上课的。
不远处河边麦芽冒尖的田野
他吐槽着新上任的领导,说起休息时间太长,学生们便会四处乱跑,有安全隐患,为了保险期间,便增加在教室、上课的时长,压缩休息时间。
我很惊讶,乡镇中学对于安全的规避,也上升到如此的高度。又询问着那早晨几点上课,大体是六点左右起床铃响起,然后到教室开始早读、早饭、晨间打扫卫生,然后上午四节课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一点二十开始,上五节课,到五点半;紧接着是晚上的自习时间。总计来看,初中是三四岁的孩子,一天要在教室十多个小时。
我有些震惊,跟着感慨,这时间都花在了教室里,既然都已经不得不在了教室里,那再不好好听课读书,他们做什么呢?“即便花了这么长时间,不学又有什么用呢?”老王叹息。
透过车窗:小天突然感慨了一句“杨树是真的高啊“
我家在皖北的小镇,这边外出务工的子女多,早些年家庭条件好一些的,都会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初中,这两年政策收紧,乡镇的孩子如果县城没房,学籍不好在城里落下来,就迫使一些在城里买不起房的家庭,让孩子留在或者重返乡镇的学校。
这种学生的回流,导致乡村学校生源短期瞬间回升,于是从去年开始大兴土木的新建教学楼、宿舍楼。因为住在学校家属院,去年,我看到教学楼前我小时候以及小天销售的玩耍的花坛被推平,加上围挡,新建教学楼;在教学楼后面,一棵有生机的栾树被砍倒,那是差不多十年前新建办公楼移栽的,刚成气候。又想到在新建这个办公楼前,原位置是一棵硕大的槐树,大体是每个春天撒落一地的槐花,让那时不太留意的树种的我清晰记得。
我去年在电话里听到花园被推平,便感慨,小时候我无力挽回几株陪我玩耍长大的梧桐树,长大后亦未能留下家门口的这片花坛。说起大院里梧桐、白杨、大操场、实验室花园被破坏的事情,简直罄竹难书,纵然千万遗憾,便也是徒然了。我现在回来每次关切的就是问,那排龙柏还在吗?从建校到现在留下的唯一一排树,小天每次回来都要攀爬玩耍的树。
这些往事会让我愤懑遗憾,不由得话题跑了好远。
说回上课时间的事情,我们最终13:10进了校门到家,我开玩笑对爹爹说,刚好留给你的是课间十分钟的时间。
他利用这短暂的几分钟把行李箱拿下来,喝了口水,就去教学楼上课了。
我家住在跟教学楼平行的这一排,他上课抬脚便到了。早些年因为意见不一致,家属院没有被翻盖成公寓,现在依然是瓦房+小院的布局,堂屋+侧屋,回家的日常,白天大都是一方小桌在院子里,看书写作业是它,吃饭喝茶也是它。天地间敞亮,也能清晰听到上课铃声和广播的声响。
“上课时间要到了,请同学们做好上课准备。”
伴着轻音乐,广播响起上课前的提示音,系统内置的播报声,普通话美妙动听。
我想起了伴随着我学生生涯,见证到的“铃”,传统手摇铜铃、拉锯般刺耳的机械铃声到现在友好的提示声,这是铃的变化;“踩着铃声才着急忙忙冲进教室”、“听着预备铃声做好下节课的准备工作”、“铃声还没响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蠢蠢欲动”,这是一些关于“铃”的回声。
“下课时间到了,到户外一起去倾听鸟儿的声音。”
这是下课铃声,我原就觉得大树被砍掉、操场铺满了假草皮,何来对自然的畅想和鸟儿的声音;最近正是“下课十分钟事件”被讨论的火热,再听这句话,觉得有种戳后脊梁背的讽刺和凄凉。
“打扫完卫生的同学,快迅速回到教室,不要再跑了。”
这是学校徐主任的声音,可能现在已经晋身为徐副校了也说不准,二十年前我上初中的时候,喇叭里就是他的声音,会提醒公共卫生的打扫时间,有时会说明哪个班级做得好,哪个班级太墨迹了,在我们眼里他是严肃又可爱的徐大胖。现在依然是这样,不过听喇叭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摁在人身上的咄咄逼人,被胁迫了。想来我也理解,这群孩子可能就只能打扫卫生的当儿,为自己多争取一分在户外游走的时光。
“吃完饭的学生,迅速回到教室,不能乱跑了!”
学校里有食堂,学生是12点上午下课,1点二十下午上课,从这两天的广播来看十二点四不到的样子,大广播就开始响起来,话语里的一股强势勒令在校园里飘荡传响。我心疼着这帮孩子,想着上初一还没搬到学校那会儿,在路上跟小伙伴跑闹上下学的时光。还记得那会儿晚自习不是强制的,我们踩着月光,奔向学校,就为了路上嘻嘻哈哈放飞徜徉。
光线不强的晚上,总会碰撞出许多快乐的时光。
早两年在平时上学日的时候回来,可以看到晚上学生在操场上踢球、打球,或是三三两两的坐在草地上,拿着从小卖部偷卖来的零食分享。现在少了些随意自由,不过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晚上,现在紧凑的时间安排,让乡下的孩子大都选择了住校,短期大量的生源回流,宿舍床位不够便租住在家属区的老师家中。
八点二十是两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只听着房前屋后就开始热闹起来,打闹声、洗漱声、洗衣刷鞋子声,没有了大广播的三令五申,孩子们声音开始大而放肆起来,仿佛一天的压抑都在这短暂的晚上被发泄释放。
想到了下午晚些的时候,广播里传来类似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口号的声响,全校学生集体跟着喊着,声音回荡。记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感觉当时先是惊讶,而后又内心惶惶然了。
最近几天课间休息的话题比较热,这次回来,在其中感受到这种节奏的紧凑和压制,以及所带来的不可避免地压抑。刚好半夜醒来,看到床边椅子上的”我妈从墙头救下几年一直不愿跟我亲近的猫“,破天荒的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睡着,看到了我醒来,没有跑走。
2023年11月4日 凌晨 小镇中学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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