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狱里弥漫着阴寒之气,整个大殿空洞寂静,正中间悬着一个铁牢笼,四周围着无尽的烈焰,牢笼上空垂着一根藤蔓绑着一位女子的右手腕,那个女子吊在上面,头发垂于耳后,双目紧闭,嘴唇破裂,身上一些被鞭子抽打的地方,透出着斑斑血迹。
印花瑶走进细看,才发现她是玉竹,想来在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她靠近牢笼处,一阵焚火突的升起几丈之高,堵住她的方向,印花瑶后退几步,想要将焚火扑灭,这时远处飞来一条藤蔓在空中盘旋,盘旋三周后,猝不及防的打在玉竹身上,印花瑶唰的一声飞起,将藤蔓捉住,不料那藤蔓渐渐缩小,微微一弹,挣脱印花瑶的手心,啪啪又是两鞭,然后瞬间消失在大殿……
印花瑶扶住玉竹的腰,抽出白芷想要割断她右手腕处的藤蔓,玉竹偏过头来一只手轻轻按住正要施法的印花瑶,微弱道:“不用……”
低头看去,她脸色苍白,但还是尽力一笑,慢慢的藤蔓缓缓下落,二人轻轻倒在牢笼里,印花瑶扶起玉竹,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弄到一旁,紧紧抱住她,这焚狱果然狠毒,能把人折磨到这般……
玉竹吃力地睁开眼,抬头看着印花瑶,“阁主怎么到这来了?”
“我……没什么事,就……走到这里……”抱着玉竹的手稍微松了松。
玉竹看着印花瑶身上的嫁衣裙摆处,撕裂了几个口子,慢慢起身问道:“今日是阁主大婚,怎么嫁衣这般……”
印花瑶看这身上的嫁衣,裙摆处沾满了灰尘,还有几处直接撕裂道腰处,自嘲的笑了笑,“今日怕不是大婚,倒像是逃荒……”
玉竹的手轻轻抚上印花瑶的嫁衣,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动,“这嫁衣真好看,尤其是袖口的金凤,栩栩如生。”眼帘微抬,一笑千姿,“这嫁衣如今也不合适你再穿身上了,不如留下来给我吧。”
焚狱静的可怕,印花瑶低着头,揉着袖口处那金色绣线展翅高飞的金凤此刻却是那么的割手,眸子轻轻闪动着,“这嫁衣本是我最欣喜的,如今却是我最厌恶的……”说罢、她小心褪下这鲜红的嫁衣,披在玉竹身上,“不要也罢!”
玉竹将嫁衣从身上拿起,看着底下熊熊无尽的烈火,手一抬,那嫁衣随着火苗直接堕入无尽深渊,片刻化为灰烬……
“你……”印花瑶忙趴在焚火处,看着一阵青烟从眼前划过,转而揪起玉竹袖子,“你为什么烧了它?!”
玉竹轻轻拨开印花瑶的手,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静静靠在冰冷冷的铁杆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逸公子从来到悬陵山起,夫人就把他当做未来的狐仙栽培,成仙是不可以动凡心的,一旦动了情,你觉得夫人会怎样……”
印花瑶猛地一怔,玉竹依旧淡淡说道:“婉辰是人间来的,神巫族巫女,她和西灼相识也是年少,当时好像传闻是二人在凡间私定终生,所以遭受天谴,逸公子受了很重的伤,婉辰也是,但听说比逸公子伤得更重,夫人见二人差点没了性命,也就不追究了,汐昭谷有一种药,名为忘川水,这个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私定终生……忘川水……”印花瑶浑身颤抖,手扶着铁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低头喃喃道:“原来,我自以为很了解他,到今天、我竟不认识他了……”
玉竹闭上双眼,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他喝了忘川水,宫里的人都换了,整个悬陵山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夫人从这件事过后,大概也看开了,不想再一次伤害他,所以,就成全了你们……”
“成全……呵呵……”印花瑶苦笑,“成全了什么呢……”
“阁主,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珍重……”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阁主想知道,不是吗?”
“知道了又如何,我又能怎样……”印花瑶无力靠在铁杆上。
玉竹撑了撑身子,“阁主,你该走了,这里,这里……”
印花瑶快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我太累了,想……休息……”玉竹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微弱,印花瑶摸着她的脉搏,心底一凉,她的神态祥和,好似昨天见到她那般,玲珑玉齿,步若清风,印花瑶慢慢将她放在地上,擦去她脸上、身上的血迹,将她的衣裙整理好,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玉竹,安息吧……”
幻空司,婉辰在十八楼高处的阁楼里,看着眼下的断桥,这是当初西灼为她而建,断桥下是一处池水,上有白莲散落,平日里来十八楼须踏着白莲才能到达对岸,寻常人轻功不足便会落入池水,西灼知道婉辰素爱扶桑,就用扶桑花搭建成了一座桥,十八楼处在悬陵山最为阴寒绝冷之地,西灼费了些心思将这些扶桑花年年盛开,远远看去,恍若天宫的虹桥般壮丽斑斓,如今再看去,婉辰只觉得扰乱心神,心下一念,一掌下去,扶桑断桥轰然塌下,成千朵扶桑花随风飘散,落在婉辰所在的阁楼上,看着一地的扶桑,此刻也没了喜欢的念头,她从阁楼上下来,回到殿里,南沐雪早已命人将十八楼打扫好,还是原来的样子,简单的陈设,不该留下的倒是一件没留,婉辰拿起木梳轻轻梳着头发,对着镜子愣了神,喃喃道:“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要遭受天谴,而他们却是祝福,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莲笙在暗处,看着婉辰有些痴神,忍不住道:“宫主,小姐的伤还没好,这样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罢了,我们回去吧,让她静静……”南沐雪轻叹一声便回了百毒门。
百毒门大殿上,南沐雪看着千年冰蝎自语道:“都怪我,以毒攻毒固然是好,可我却忘了它的药性过猛,稍有不慎,婉辰浑身的经脉全部错乱,就会想起往事……”
莲笙安抚道:“当日情况危急,宫主若是稍微慢些,小姐的性命就会有危险……既然到了这一步,日后再做打算就是。”
“只好如此了……”
婉辰在院子里走动着,越走越烦,便直接绕开宫室来到十八楼后面的小山里,这座小山里有一处幽径直通人界,她顺着小径往前走着,慢慢远离了悬陵山,才觉得自己心境稍微明朗些……
走着看见前面有一座湖,岸上的船家坐在船上,悠悠的唱起歌来,歌声醇厚有力,婉转动听,她信步上前,见是一位花白胡子,头戴草笠的老者,问道:“船家,对岸是什么地方?”
老者回头,笑道:“前方是皇都,幽州,姑娘可要前去啊?”
婉辰走上船,轻轻道:“那就去幽州。”
老者应道:“姑娘可坐稳啦!这浪潮起起伏伏,可不要小心摔了姑娘才是。”
“多谢。”
“姑娘是哪里人士,最近去皇都的人挺多的,出门在外,姑娘还是谨慎些……”
婉辰淡淡一笑,看着两岸的风景,苍翠满山,湖水泛着淡淡的水草清香,“这么美的风景,可惜,我却没心思欣赏。”
“姑娘何事烦忧?”老者撑着竹蒿淡淡说道。
“让人痛心的事。”
“让人痛心?那便是内心的不安。”
婉辰看着船家的方向,眼帘慢慢低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是为了离开……”
“离开……”婉辰不解,“我不懂……”
“姑娘自是天人之相,他日缘分到了,姑娘自会明白……”老者摸着长长的胡须笑道。
婉辰看着竹蒿游走在这碧波里,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岸边,老者将船系在亭子里,道:“天快黑了,这里船家少,我就在这里等着姑娘回来。”
婉辰心里想着自己也不知道去哪,怕是让他空等,正欲开口回绝,但是话到嘴边,看着老者已经被背在亭子里垂钓,便不忍打扰,一个人向前方走去……
皇都中隔着几道街市就听见了热闹的声音,婉辰沿着围墙,忽的听见婴儿的哭闹之声,而且越来越大,“怎会有孩子呢?”想着便顺着声音来到一个巷口深处,走进一看,小小竹篮里面,一个怕是还不到满月的男孩脸颊泛红,身上仅有一件小肚兜裹住,小手在外舞动着,见此情景,婉辰立刻将外衣脱下,将孩子包裹起来,在怀里摇了摇,发觉四周空无一人,又见孩子哭闹得厉害,便提着篮子来到亭子里,见船家已经收起鱼竿,在船上坐着,她走上前去,“船家,这孩子……”婉辰小心将孩子递给那个老者。
老者接过孩子,笑道:“姑娘与这男孩有缘呐~”
婉辰道:“老人家不要说笑,我只是碰巧路过,看见他哭闹不止,就抱了回来,何来缘?”
“这孩子尽显贵气,我看与姑娘的命格相容,姑娘若是将他带回,一生平安……”
“怎么,船家您还会看相?”婉辰眼光一闪,轻轻走上船道,“我可是不能收留他,您若是好心就收留吧,我住的地方可不是凡人能住的……”
“正因不是普通凡人住,所以,他才与你有缘。”船家将孩子轻轻放在婉辰怀里,那孩子此刻安静的睡着,没有了刚才的哭闹倒也显得安分可爱……
不知不觉婉辰也累了,她将孩子裹在怀里,静坐小憩,微风轻抚,鸟儿清唱,再睁开眼来,已是傍晚,船停在岸边,婉辰起身,四处寻找,就是不见那船家的身影,怀里的孩子还在静睡,她看着那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微微一笑,轻叹一声便将孩子抱回了幻空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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