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姐是死对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死。
某个具体时间不详的下午,我跟我姐相差五分钟前后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五分钟在医学上应该称之为手术很成功,但却在以后我跟我姐的日子里成为了“要不是那该死的五分钟。”
我姐经常对我说:“你要是不服就让咱妈再生一遍。”面对她这种无赖般的语句,我从小大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掩盖她是我姐姐的事实。
没记错的话,五岁的时候,我用绝食来让爸妈重新分配我俩谁是老大。可惜后来我根本扛不住,半个钟头没吃饭就饿得要死。
所以这次抗议还没来得及让爸妈知道就结束了。
七岁生日那天,我还故意在我的蜡烛上多插了一根蜡烛,只可惜除了我,好像没人知道。
十岁那会,在北京的叔叔给她带回来个八音盒,说是奖励给听话的姐姐。我气的要死,把盒子往地上重重的摔。
盒子没叫两下就坏了,但那天我挨揍的叫声估计比盒子叫的响多了。虽然盒子不能叫了,但我姐还是把它当宝贝,把那会为数不多的照片全塞在了里面。
时间一晃到了十二岁,刚上初中,我姐的个头儿突然窜了起来,比我高了半个脑袋。
当时社会观还维持在“谁高谁老大”的我,一直心里都挺纳闷。纳闷自己为什么居然是个当弟弟的份,直到后来我比她高一个脑袋。
高中生活很匆忙,我对那会的日子没啥印象。日复一日吃饭睡觉回家的生活,实在是回忆不起太多。
我姐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毫不关心偶像剧和杂志书。别人熬夜看电视剧的时候,她也在熬夜,不过是在学习。
她永远穿着衬衣,扎着马尾辫,妈妈让她穿个裙子还扭扭捏捏。实在是赶不上那会的流行,我经常笑话她老土。日子过得真的是飞快飞快,高考就是一晃的事儿。
直到现在很多人对高考都还抱着“发挥正常就万幸”的想法。我俩万幸,都发挥得挺正常。
爸妈不想我俩离开他们太远,就委屈我姐留在了市里,她念的是最好的大学。我呢,勉强考上了市里的大学,爸妈很开心,请客吃饭放烟花一样没落下。
我跟我姐的瓜葛子到那会还没算正式解开,不过快了。大学我谈了个对象,没少管家里要钱。
我姐对我要钱的事情仿佛并不感兴趣,不像以前一样出手干预。所幸爸妈那时在国企上班,哪怕不算富裕,但也没短过我的手。
偶然一次跟女朋友出去逛街,到了离我姐学校很近的购物城。商场里各种东西都很亮眼,我牵着女朋友的手,许诺有钱了给她买个包。
那时候我还年轻,不过后来马上就不年轻了。
如同所有偶像剧里男主注定会遇到女主一般的狗血。我遇到了我姐,那天她在商场的咖啡厅干活。
在远处看到她的那瞬间我心门一紧,预料到接着下去肯定有难堪事情发生。
那会脑子里只想着不再往前走,不愿意让女友看见我那土气的姐姐。我牵着女朋友往另外一个方向拐,可女友偏要去喝咖啡。
顿时想不出任何对策,只得硬着头皮过了去。姐姐迎上来接待我跟女朋友。
本以为要被酸一顿,可没有。
“晚上好,两位可以进店里坐噢,里面的沙发还有空位置。”
我姐看着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我姐第一次对我点头哈腰。我抱着无处安放的眼神应了一声,却还是在她为我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眼神跟我缠上了。
我到现在还是没能想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有不甘吗?不甘我拿着爸妈的钱在外面玩?
有欣慰吗?弟弟能带着女朋友出去玩了?
有失落吗?看着弟弟不争气心里不是滋味?
我姐后来训我说“我真想把你喝的咖啡泼你脸上。”
好吧我撒谎了。
爸妈曾经在国企上班,恰逢金融危机便双双下岗,那会全家人的伙食靠着爸妈每天起早贪黑去路边买早餐,还有一点微薄的补贴。
但爸妈在得知我谈对象后,没有短过我的手,应该是不想让我在外面撑不起腰杆。
“你瞅瞅你,就不觉得你丢人吗?”
“咱爸咱妈天天拿什么赚钱你知道吗?”我不敢看她,把头一直抬着。
我姐看着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我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如果换作是现在的我,我会抱住她告诉她我错了。
但我做了件,那会觉得自己老牛逼的事情。
我把头低下来,用最凶的眼神看着她,如果有人在当场测分贝,那应该是90左右。
“你他妈不要觉得自己是姐姐就有资格管我,我倒觉得你丢死人了,还去那地方伺候人。”
“我真的倒了八辈子霉,做了什么孽是有你这个丢死人的姐姐。”
“哦不对,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我姐姐。”
说完我扭头就走,头也不回。但没走出几步我就知道我错了,错的很严重。
我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她为了我三本大学的高额学费,有空就在外面打工做兼职,赚钱给我筹学费。
她为了我所谓的面子,她为了减轻爸妈的担子,没向家里头吭声要过一分钱。
我记不清她大学生活的怎么样,只知道那件去大学前买的棉色大衣,陪伴了她大学的整个冬季。
爸妈现在总担心她的婚姻,老纳闷为啥她大学不谈个恋爱。现在工作忙的要命,搞得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我猜,大概是怕恋爱花钱,还让她没时间做兼职赚钱吧。
我后来心里老觉得很惭愧,当她面也说不出口。就偷偷趁她不在,往她的宝贝盒子里塞了纸条。
纸上写着:“姐,我知道错了。”
不过她好像没看到过那张纸条,她的宝贝盒子因为搬家,不见了踪影。
在她轻点完东西后发现宝贝盒子不见了,坐在新家的床上哭了好久才缓过来。哭的时候嘴巴里一直嘀咕着说:“里面有咱俩小时候的照片。”
我安慰着她说没事,大不了再照一张,以新抵旧。我姐看着我。如果没记错,那是咱俩第一次用手机拍双人合照。
照片里她眼睛还红红的,但嘴角扬的很上,笑得很开心。那张照片直到现在还是她手机的屏保。
毕业后我姐真的好努力。
搬家,升职,赚大钱,就一眨眼的事情。她贷款把爸妈的老房子卖了,给他们在有地铁的地方买了套新的。自己却一直住在小出租屋里每天画图到凌晨。
我曾经担心我姐的身体,说她不要太拼,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姐只是笑笑,用以前骂我的话说了一句:“靠你个狗屎就完了。”
我听到这句话倒是愣了,好久没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有点亲切。
她把自己活成了个女超人,把她的爸妈和弟弟扛在肩上。但我不想被她扛在肩上,我想跟她一起抗。
去年年底,我去公司探望她,提着一盒蛋挞,还没走到她办公室就被秘书拦住了。“对不起先生,您有预约吗,韩女士下午没有会面的安排。”
我不知所措,拿着手机看着拨号键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让秘书把蛋挞转交给她。用手机给她发了则短信:“姐,凉了就别吃了。”
晚上我睡觉前收到了她回我的短信。“多回家陪陪爸妈,照顾好自己。”我有点语塞,敲敲打打手机半天,却回了她句:“你也是。”
屏幕闪了一下,我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弟,姐没怪过你。”那天晚上我脑子被抽空一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没想到她还是看到了纸条。她居然没有怪过我。
我在想我有多久没跟我姐作对了。如果没记错。咖啡厅那件事情,是我最后一次跟她作对。
在我印象里,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辛苦了”,“你歇会吧”,“早点休息”,这类话。
说过的话里,频率最多,印象最深的就是“臭屁”,“狗屎”,“贱东西”。
小时候不愿在人前称她为姐姐。现在却没有机会当面喊她一声姐姐。但我知道。姐姐一定知道我想对她说的话。
就像她知道盒子被我找到,偷偷放在了她的床底下,我的手机屏保也是我俩合照的照片一样。
“姐,你放下担子吧,别太辛苦,现在有我呢。以后的日子里,我陪你一起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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