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毁容易重建难，铁板房里过大年

你若不来，我便回去

大年三十，辞旧迎新，阖家团圆。驱车五十多公里，只为回老家与两位老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以前我们都是年前二十九回老家，且总要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一家三四口人里里外外的衣服鞋袜，吃的用的，带得齐全，以作好在老家住上个四五个晚上的准备。而这次，后备箱空空荡荡，只要没把两个娃落下就可以了。吃完午饭，我们就得打道回府，因为老家已经住不下我们这一家子了。

老家的三间大瓦房在2018年的暑假就被政府拆除了，不管你同不同意，它们终究是被拆除了。儿子在洛口街上或古山本村有新房子，且愿意去跟儿子生活的老人就搬去跟儿子住了。像我公公婆婆这样的，洛口没了房子，又死活不愿离开村子跟我们到宁都去住的老人，村委会就选了快平地，建了一排铁板房供他们安身。

要过年了，我与爱人都想接两个老人到宁都来，可他们硬是不愿意，我们也就只好回洛口去。

新农村中的“难民营”

通往古山村的路虽然有些曲折，但都已是水泥路，车辆可以畅行无阻。马路一旁都是至少三层以上的楼房，漂亮而整齐地排列着。因为已是11点多，家家户户都开始吃团圆饭了，一路烟花响彻云霄，爆竹声声，留下落红遍地，好不热闹。

车子拐过一个弯又拐一个弯，那些热闹便离我们越来越远。到了古山村里，世界突然就安静了：没了烟花的绽放的喜庆，没了鞭炮齐鸣的热闹。偶有鞭炮声从哪户人家家里响起，也是稀稀拉拉，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把车停住，下车而去，仿佛走进了一处电视场景里才能看到的难民营。屋前杂物堆积，凌乱不堪，我知道这些都是农家老人们拆了房子也不舍丢弃的“财产”中的一部分。一排矮矮的蓝色铁板房，我总难想象出它有多少抵御严寒与酷暑的能力。

这里住着五户老人，在他们的门前都支着这样一架简易的灶台。老人们的一日三餐便是通过它来解决的。而今，我们的年夜饭也将从这架绣迹斑斑的铁灶上出来。

这是板房的外屋，大概有五个平米的样子。除了留了条过道进出里屋，能利用的空间都利用上了。薄薄的铁皮墙，邻家说的话、摆弄家什发出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好在住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拆毁容易重建难，铁板房里过大年

里面这间屋子的功能可就更多了：卧室、杂物陈放处、粮食储藏室等等。总之曾经那三间大瓦里的搬来的所有物件，都被堆放到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记得以前，两个老人是分房睡的，都说对方会影响到自己的睡眠，而今他们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因为另一张床要空出来堆放东西；记得以前，家里的每一样东西，婆婆都会把该折的折好，该装的装好，然后放到相应的位置，而今，只要能找到个位置给它们“安身”，便好！

拆毁容易重建难，铁板房里过大年

铁板房中的团圆饭

屋外风和日丽，屋内却阴冷潮湿。就在这简陋的板房中，我们吃了2018年的年夜饭。婆婆特意留出的鸡腿，两个女儿啃得正香。看着孩子们可爱的样子，心生一股暖意。这时，一阵风从房梁上方的空缺处钻了进来，多少让我有些寒冷之感。很难想象，烈日炎炎的夏日、北风呼啸的寒冬，老人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铁板房中的团圆饭

拆毁容易再建难

吃完饭，带着孩子们出去转转。清妍问我：“妈妈，以前爷爷奶奶的家在哪个位置呀？”我说：“我也分不清了，应该是在那座没拆去的房子前面那里吧。”

是呀，面对眼前这一片片黄土空地，我是真的分不清原来各家各户的具体位置了。

断壁残垣今还在，杂草重生无人管。这就是现在的古山村。所谓统一规划，所谓新农村建设，嚷嚷了大半年也还没个定论。

拆毁容易重建难，铁板房里过大年

拆毁容易再建难。拆毁时，有自上而下的政府施压，拆毁后，重建已经跟政府无关。村民意见难以统一、造价猛涨、很多人因别处刚买房无钱再建、村委会执行能力差……重重困难就像一只只拦路之虎，挡在了重建工作的面前。何时，那“难民营”中的老人能够住进重建的新房？何时，这个村子还能再热闹起来？

本来那房子好好的，本来我们那老人住得好好的！

那三件大瓦房，我至今还是比较想念的。要说它是危房，我终是不承认的：墙体是大土块垒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大土块还棱角分明；正面墙体粉着白色石灰，虽然不像新粉的那么明亮，倒也还算平整；房间内是水泥地板，内墙也被刷成了白色。

这样的房子，作为年轻人的我在那里住了整整一年，也从来没有觉得它有多破烂。而且，这房子冬暖夏凉，老人家住是住得过去的。要说它是空新房该拆，那更是荒唐，这里住着我的公公婆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记得公公最爱在劳作了一上午之后坐在屋外的水泥沿上打会儿盹，这样就算是午睡了。接着又精神倍足地往田地里走去。

寂寞的村落孤独的人

拆去土坯房后，古山村空了。稀稀落落的新房子，支撑不起整个村子的热闹。

铁板房内的五户人家，仅有我们回来了，其他几家，都是老人们独自在这过年。记得房子没被拆去之前，家家都是儿孙齐聚，热热闹闹过大年。问老人们为什么不去儿女家过年时，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有吃有穿，去麻烦他们干啥？

政府以“孝”为名拆除土坯房，所谓以此来拉近老人与儿女之间的距离，却不曾想，老人们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地孤独！

寂寥的村落，孤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