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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午夜,我在长安街上走着,黑暗里钻出一只黄毛丫头拦住了去路。
大叔,什么是爱情?
饱暖时代没有爱情。
什么是饱暖时代?
吃饱了穿暖了憋的难受把头发染黄的时代,像你那样。
染绿了也算吗?
算,彩色的都算。
我没停步,丫头跟了上来。
大叔,那饱暖时代有什么?
问古人去。
哦……
长安街上没有人,这个时候,就算野心家阴谋家也都睡了。黄毛丫头掏出根烟递给我,我拨开纸塞进嘴里嚼。
大叔,你抽烟的方式真酷,我喜欢,大叔……我的爱人不要我了。
你就一个爱人?
不,可我最爱他。
是你同学?
不,和你一样,也是位大叔。
他为啥不要你?
他说他有自己的家,他爱他老婆孩子,可我恨她们。
嗯,那你接着恨吧,我先走了。
午夜的长安街尘埃落定,为了方便鬼神出没,多余的路灯火都熄灭了。
别走大叔,你忍心把一个女孩丢在午夜的风中吗?我才19岁。
今晚没风。
哦……那不说我了还不成嘛。对了大叔,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路上走啊?
我在找人。
找谁呀?
小住子。
小住子是你儿子吗?
不,小住子就是我。
好奇怪呀,自己找自己?那您爱人呢?
她寻找爱情去了?
您不是说这个时代没有爱情吗?
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我没有爱人。
哦……
前面的灯光多了起来,路面也宽了。熟悉北京的人都知道,天安门广场快到了。
大叔,我们去广场找小住子吧?
广场是别人的,那里没有。
别人是谁?
饱暖时代的人。
大叔,你好奇怪啊,我能爱上你吗?
不能,你只能爱我的器官。
什么叫器官?
眼耳鼻舌身。
大叔,你有很多女人吗?
眼耳鼻舌身有,我没有。
哦……
我迈着正步从金水桥上走过,执勤的武警没有理我。金水桥下,沽沽地流淌着地球的眼泪。我走到最大的门洞下面,看了看表,表无端停了,显示的时间是午夜12点整。
丫头,几点了?
12点,咦,不对啊,早过了12点的?
我的手开始抽搐,越来越快,突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二)
还不是饱暖时代的一个时代,有个人叫李无住,李无住就是我。还有个人叫萍儿,萍儿是我的妻。我们住在北平。
那天我中了枪,倒在萍儿怀里奄奄一息,血水浸透了她的白衣黑裙。她呼唤着我,泪水洒落在金水桥上。我张着嘴,我的话断断续续是这样说的:2000年1月1号午夜12点,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我就死了,死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在飘升。我看见万劫以来,我和萍儿一直是闪闪不灭的夫妻。于是我哭了,尽管天堂禁止流泪。
(三)
等眼前的一切又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坐在金水桥上,旁边是黄毛丫头,确切地说,是黄毛丫头的器官―――眼耳鼻舌身。灵魂,并不是黄毛丫头。
住子,你来晚了,晚了整整5年。
萍儿,你也是,我们错过了5年。
这些年你有过爱情吗?
没有。
你有吗?
没有。
那我们去有爱情的地方吧。
嗯,我们去吧。
清洁工人从金水桥上慢慢扫过,但并没有人知道,有两个万劫相爱的灵魂,刚刚从桥上飞离了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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