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作者: 季呓Jibberish | 来源:发表于2020-06-29 02:53 被阅读0次

    师傅或师父,粤语念 sifu,学岭南拳种的外国人都会说 sifu

    我上大学时就已经是“师傅”了。

    大学四年,我的课余时间几乎全用来自学武术。所谓“自学”,就是买来各种武术杂志,《中华武术》、《武林》、《武魂》、《精武》,等等,挑一些不超过120个动作的套路,一招一式看图练习。将120个动作设为上限,是为了在一周内学完一套。几学期下来,我会打的套路很多很多,自认为打得最好的是五形八法拳和黑虎拳。

    同学们看我每天在床上看杂志,下床比划动作,晚上去篮球场将动作串起来,有的认为我走火入魔,有的认为我细胳膊细腿豆芽状身板,再练也没用,有的觉得我好像真练出点儿功夫来了。据我所知,人们最后的共识是:阿季有功夫。

    有位自费生对我的虚名有所耳闻。他是街头斗殴的传奇人物,听说他“执行任务”时腰缠九节鞭,外加砖头、水果刀,以一当十,出手贼狠。他不惧寡不敌众,因为他知道只要下重手先放倒一人,其余的一定作鸟兽散。这跟武打片的经典情节有出入,例如叶问打群架时,对手前仆后继,个个都是小强。

    有天晚上,我在宿舍走廊里练武松鸳鸯腿,那位狠角色从旁边走过,一拳打在墙壁上,然后扬长而去。我过去一看,墙上一个坑。我心想:果然厉害!但在我面前炫耀,太没必要了,我从来没想跟谁打架。

    后来有几位同学表示想跟我学套路,我就开始教他们,坚持下来的只有一位,XF,他叫我shifu,写下来应该是“师傅”,不是“师父”,这个“父”我消受不起。他的身体条件和练武天赋远在我之上,悟性很高,是我的“得意弟子”。有段时间我们每天晚上练套路、拆招,以至于对练时可以准确预见对方的下一个动作,百试不爽。


    室友LZG,在家乡经常打架,腹部被对手用匕首捅过,曾向我们详细描述当时的感受。他学过西洋拳击,所以每当遇到剑拔弩张的情况,只见他左肩耸起,掩护下巴,前后手与左肩构成三角形,膝关节微屈,脚后跟抬起,身子上下轻微颠动,用眼神挑衅对方:来呀,你来呀。

    他观察我跟XF对练,觉得有点意思,有天晚上对我说:等你有空时,教教我?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XF抢答:“我教你!”

    LZG说:“我不跟你学,我只跟阿季学。”

    XF问:“为什么?我也很正宗啊。”

    LZG说:“阿季是你师父。我跟你学,你就是我师父,阿季就成我爷爷了!”


    我是15岁开始练静坐的,去香港前,我开始教静坐,到香港后,业余时间继续教静坐。华人和会说粤语的外国人叫我 sifu,不会粤语的,叫我 master,我把master与“师傅”或“老师”划等号,也就默认了。

    学员中有位澳大利亚人,中医师,常年在东南亚免费行医。有天课后他走过来,说:“你免费传授,是一种情怀,我理解,但我免费行医多年,发现有些人因为不用给钱,不太珍惜你的付出,你可以考虑象征性地收点钱。”

    我说:“我传授的东西,是免费学来的,所以必须免费传授。”

    “好吧,明白了。还有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吧。”

    “别人叫你 master,你觉得没问题是吧?”

    “呃,可以吧?”

    “我觉得不妥。”

    “为何不妥?”

    “你很年轻,但他们口中的 master 相当于 guru,份量很重,你承受不起。你不拘这种小节,我理解,但叫你 master 的人,把你捧得太高,甚至把你捧上天了,长此下去,你道基不保。”

    我恍然大悟,谢了谢他。下一节课上,我宣布,大家别叫我 sifu 或 master,就叫我 Ji。

    从此,我就跟 sifu 或 master 这个头衔绝缘了。


    学岭南武术的外国人还会说 sihing,师兄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刚到香港。如果我现在的粤语水平是50分(对,不及格,所以做同传时,粤语是我的“被动语种”,我只能听粤语、翻成英语或普通话,不能出粤语,主要原因是口音实在太难听,一张嘴,人家就问“先生喺上海人?” 有位牙医比较婉转:“先生唔喺本地人?” 我反问:“我嘅广东话喺唔喺好水皮吖?” “喺!呃,唔喺、唔喺......幾好,幾好!”),那么当年我的粤语也就十来分。

    在港期间,我打算把李小龙的每部电影都看一遍,于是去金狮借录像带:

    金獅影視超特店於1987年於香港太古城中心4樓原宜家家居位置開業,主要提供電影VHS錄影帶及LD影碟租賃服務。金獅在香港各區開設多間分店,其分店面積相比其他同類型租賃店為大,故名為「超特店」。其提供租賃的影碟種類較多,裝潢亦較有特色;但價格亦比同類型租賃店為高。金獅的另一特色,是除租賃外,亦提供部份影音產品,如錄影帶、鐳射唱片電腦應用及遊戲軟件的銷售服務,也有從外地輸入及平行進口一些較難在香港找到的貨品。(维基百科)

    我去的那家在金钟。

    要借的第一部是《唐山大兄》。在架子上找了半天没找到。

    我打算问里面的伙计。

    我琢磨了一下:英雄的雄,狗熊的熊,粤语发音近似普通话的“哄”(上声,哄骗的哄),那么我推断,兄弟的兄,应该念“轰”。

    一小伙子走过来,漠然地看着我,意思是:“有咩可以帮到你吖?”(这是从英语"Can I help you/How can I help you/Is there anything I can help you with"直译过来的店员问候语,好像后来在大陆也“推广”开来了。)

    我说:“我搵梗李小龙嘅《唐山大轰》。”

    他身子一哆嗦,朝我上下打量一番,走了。十几秒后,他回来把《唐山大兄》的带子递给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但我记住了他的眼神,知道可能把兄字念错了。

    后来把这件事讲给当地朋友听,他们笑翻了。其中一位边笑边问:“他没有给你一部三级片?”

    “此话怎讲?”

    “胸字念轰,你要的是《唐山大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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