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大舅妈一辈子都为一件事耿耿于怀。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处罚,她和大舅商量好了在第三个孩子出生之后把孩子送人。但后来他们却做的有点仓促,孩子一出生,舅妈都没有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大舅简单包裹后,偷偷地抱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围墙根边,放下后就匆匆离开了,即没有亲自送到哪户人家手里,也没有在暗处等待好心人出现。
回到产房后,大舅把孩子的处理情况告诉了苏醒过来的舅妈,舅妈伤心,叫大舅再去看看,被人捡走了没,不要被猫狗叼了。大舅安慰舅妈,说别担心,自己马上就去。但是很多年以后,舅妈才听大舅说实话,他没有按照舅妈的要求再回那个地方,他只是走出了产房在外面徘徊而已。大舅总解释,因为心里更担心产房里昏过去的舅妈。对于大舅的欺骗,大舅妈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
后来四处打听,总算有人家说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从来不敢去做鉴定,因为大舅妈害怕,万一鉴定不是呢。
大舅是49年生人,家里排行老大,是当时村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知识份子,也是全村第一个走出的高中生。但是作为那个时候的知识份子,却没有像家人期待的那样取得所谓世俗上的成功,一辈子奔波。先是在家乡的镇办企业工作,后来企业改制,被迫外出打工,在北京给一家私立学校做了二十几年行政管理,退休了也没拿到应得的全部报酬。现在老了,退休了,回老家和儿子一起住,决定不再出去了。
妈对他这个哥哥,心里是有怨言的。在六七十年代,极度穷困的条件下,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全家人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兄弟姊妹五个,唯独培养这么一个知识份子。后来外公因病去世,家里一贫如洗,其他兄弟姐妹再没机会读书了。按照老妈的理解,他读了书,文化水平在家里算最高的,可是他既没有闯出成绩,也没有照顾到家里。别说兄弟姐妹的忙都帮不上,连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做不到他们的靠。表嫂生孩子,全程是我妈帮忙,表哥做生意忙,想他们留在家里帮衬,他们总是回来待几天就又迫不及待的去了遥远的北京。
这么大的年纪,还那么热切的背井离乡做北漂。我们从来都不理解,妈总说他们就是想在那个学校干到退休,拿退休工资。但我不信。又不是年轻人了,身体又不好,做北漂是为了理想吗?还有什么比老家的儿子孙子更重要吗?
和妈不同,我对大舅更多的是同情。无论换做谁,只要当年他放弃了这个孩子,他的内心必然充满了一生的愧疚。大舅妈耿耿于怀,大舅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不悔恨,这么仓促的丢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是等到好心人出现再走,也算是有个不完美的结局。有些事,永远不能做,做了就将永远活在阴影里、活在自责里、活在失败里。谁又能说他们这些年四处奔波在外,不是为了逃避内心的痛苦、逃避家乡的回忆呢。
所以,无论何时,为了家人,保护家人,强大起来是我们必须的责任。从此刻起,要懂得世界的残酷,要加速内心的成熟,要全力竖起一道牢固屏障,给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最坚强有力的保护。至少,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时,我绝不会做得如此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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