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浪涛是宁静的。无穷无尽的涛声里蕴藏着一种跌宕起伏的安稳。大海在视野里向天边褪去，在与白色大雾相接处触碰其边界，那或许是想象的边界，生命却在其身后无法看清的混沌中无尽绵延。北方的海与热带不同，偏冷的天气、稀少的行人，赋予它更苍凉的氛围和更原始的气息。而涛声是她浑厚的鼻息。它的温和与宽厚吸引得一只只海鸟，贴海面滑翔，它与浪涛的嬉戏却显得轻盈。
但泡沫是细腻的，她们在浪峰上一字排开，当浪涛拍岸时，便在沙滩上陆续凋谢，有的早一些、有的迟一些；但这并不是结局，因为后浪立刻赶上，又一轮谢幕行将到来。在这最柔和易碎的泡沫中却凝缩着某种永恒的信号，它同时又宣称自己为谎言。对于泡沫来说，一，就是全部。
在北京到北戴河的路上，裸露的村庄如土地的踝骨，将它斑驳的墙壁扎进土里。有时痛苦，有时并不。
但我尚无法给阿那亚一个形容，只觉得它嵌在大地上，既合理，又荒谬——合理是因为它的应运而生、有求即应，它以卓然独立的方式带动了区域的勃兴。这种区隔的方式，很可能会在既有基础上形成最大限度的共赢？虽然任何改变都会引发不适。而荒谬却是沉默的必然。
六点的落日没有迟滞，它悄悄隐没在云后。你若凝神注视，云就缓缓下撤，在它最薄的地方，夕阳露出了幻影似的颜色，似一层轻薄的婚纱。其时，恰有北方的新娘在夕阳下拍照。一些孩子在远处堆着她们的沙城。
这些画面使我联想到《鹳鸟踟蹰》，因而平添了另一种美。
5.20
阿那亚社区内部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跟朋友开玩笑说，好像从北方农村进入了希腊城邦。阿那亚社区是相对独立、精心设置的一个空间。可以感受到其中浓厚的欧洲情调和理想主义色彩。当然，它同时也是矛盾的，一方面是中产阶层居住、文艺青年（不喜欢这个提法）自娱的场所，另一方面又希望通过商业宣传、更丰富的活动吸引更多人关注、进入，他需要围观者。但在沙丘美术馆中，尤能体验其中的矛盾：面对尖锐的当代艺术，不少观众直言不懂，走马观花。也许，他们很多并不是缺乏理解力，而是缺乏耐心与对话的意愿、渠道——当然，另一方很可能也并不在乎这个。大家各取所需、适可而止，也不失为一种应景的方式。
这个空间的出现，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前所未见的震撼。无论记忆如何缩减，都不忘让我领略了北方大海的柔和与开阔。
5.23
今天从秦皇岛回北京。火车在平原上穿行，窗外是绿意葱葱的农田，各色大棚和星星点点的房屋。有的房子潦草、倾颓，灰黑的水印、脱落的墙皮和儿童手绘般的宣传画报，墙壁上的斑斑迹迹中可以看出时间的痕迹。比起它们，阿那亚建筑雪白的墙壁是没有痕迹的，我和朋友说，那是没有时间感的地方，一切都悠缓、随遇而安。当然，白色并不陷于一种单薄，而通过对各种光线的反射，使墙壁在不同的时刻呈现出不同色彩，俨然是光和影的速记。在大地上独立、不群（我试图用中性的词语来描绘）。虽然今日便要离开此地，它却足以成为一次震惊的体验，（它的内容与设计确实是前所未见的），带着它的美、它的矛盾同归去，在某些前后呼应的时刻提醒我，自己曾在它的繁盛时期来到这里。
当然，跑动的火车伴着一阵低鸣提示着我的渐行渐远。时而一些坟茔映入视野，它们攒聚在离车轨不远的地方。其上野草芃芃，有的坟堆上还插着色彩鲜丽的手工花，看上去很新。
时有村落和丘陵，土地和厂房，来成全这片土地的丰富性。或许有一天，它们会因为一次波澜壮阔的地产开发项目而变形——以改头换面的柔和抑或脱胎换骨的剧烈，投入到另一个理想的制造中——比起做梦，这或许是一个更安稳的方式。只有土地是丰盈的，它用沉默来迎接一切喧嚣与低语。也许，它的确能听懂它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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