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乱花渐入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谁家新燕啄春泥”,谁家呢?谁家!
“是我家。”母亲说:“四月间,一个不起眼的黄昏,雅,你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咕噜噜的滚出来了。”
“不是大洪水推来的吗?”我问。
“不是,不是,我肚子疼,去房间里躺着,你就滚出来了,外面你的姐姐和哥哥,一群小免崽子们就瞎起哄,哟,哟哟,快去跟妈抢鸡蛋吃喽,快去抢鸡蛋吃。”
母亲心平气和的说:“小免崽子们都没良心,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还有那些臭男人们讲女人生孩子就跟放屁一样。扑,或者嘟一下,娃就出来了。”
母亲说的这个我都不懂,但我听别的三姑六婆也说,小孩子刚生出来会有包衣。包衣又圆又大,像皮球那样,因此,我也就相信母亲说的,我是从她身体里滚出来的。
三姑六婆还说,包衣是可以吃的,像牛肉和马肉一样,村里哪家媳妇生了,好多男人都会去跟孩子的爷爷和父亲商量,讨了包衣来吃。
当然,处理包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生产的妇女们的房间挖个坑,把包衣就地埋了。
这是母亲高兴的时候说的,她生气的时候可就不这样讲了,她生气的时候双手叉腰,气喘吁吁的说:“你们这些捡来或者从树丫巴掉下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人!”
我听了迷惑极了。
人除了从母亲的身体里滚出来,还可以从树丫巴上掉下来从石头缝里嘣出来,就像孙悟空那样。
还有比较惨的,就是洪水推送过来的,像那些不会游泳的就只有死的份了。
计划生育法颁下来时,许多人家都超了生,村里有一个还没生到儿子的人家又强行怀了一胎,并且已确认是男孩,计划办的工作人员去到她家里捉人,她跑掉了,计划办的人就搬空她家的屋子,衣柜,床板,甚至连凳子都不留一把。
“她跑哪去了?”我问。
“跑山上,在那躲,吃喝全靠家人送,直到小孩子滚出来。”母亲说。
那时候,家里的氛围特别沉闷,父母几乎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在计划生育规章制度中,我也是超生婴,是要交巨额罚金的。
我站在楼梯上,不知道父亲叫我干什么了,我不听,并且还恶狠狠的发脾气顶撞他。
“免崽子,去还是不去!”父亲也恶狠狠的骂道。
第一次,父亲发火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信不信我把你推出去给计划办的人杀了!小免崽子,早知道你那么不听话还不如在你刚生出來的小时候摔死好了!”
我惊呆了。
从小到大,父亲一次也没有打过我,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我一脸的憎恶,我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跟前这个陌生人。
他?真的是父亲吗?
那个平日里对我百般溺爱宁可事事他来,那个对我偷奸耍滑睁只眼闭只眼和蔼可亲的神去哪里了?
我不敢说话,也不能再违逆他的意思,提心吊胆的走下楼梯做亊去了。
许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来才知道,在那次风暴中,父亲承受的是何种压力和须要付出的代价。
那段时间,我战战惊惊的生活着,做起家务比平时勤快十倍不止,讲话也和言悦色,并且处处表现出乖巧懂事和贴心。
我希望父亲看到我的努力证明他东拼西凑借来的巨额罚金交得他认为值价。
再讲起往事,母亲依旧害怕的说:“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可严了,我们家,计划办的人来几次也没捉到我去结扎,我听风跑了,去了娘家半月不回。”
“后来呢?”我们都十分好奇的问。
“后来,我不在,他们就抓你父亲去,做手术的地方在镇上,镇上离这二十多公里路。
你父亲做完手术后分得几斤面粉,他们要求歇一晚的,但你父亲担心家,我不在,你们又到大不细几个不懂亊,你父亲就忍痛赶回来了。二十几公里的路啊,就一步不歇的走回来,还好他体格硬过后没留下什么病根。那几斤术后补身的面粉呢,全被你们一帮免崽子抢着吃精光。你们欠父母的账丫,太多太多。”母亲咬牙切齿的说。
我听了更爱我的父亲了,爱他稳如泰山,庄重如仙山一样光茫万丈的永立我心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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