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活着就仅仅是活着而已。
两天后,她交给我整理好的方案。打开一看,风格婉约温情,又不失大方,符合要求。我看到正文部分,她以回忆的角度写:
总有一些东西盘踞了你的生命,它不贵重却足够沉重,它剥夺了你的闲暇时光,拉着你往旧时光里沉溺。你无从躲避,因为他就在你心里,它缓慢地开花结果,向天空生长,直到枝繁叶茂,也永不凋零。每一次落雨,每一次起风,都是在一次次地唤醒你的记忆。因为,你钟情于它。或者,你心系于赠礼物的那个人。
我承认,这个女孩文笔不算上乘,但她拥有足够对生活的敏感,或许这就是她当初能够脱颖而出的原因。
我冲她笑笑,说:“挺好的,我简单改改就行了。尽量往我们杂志的文风上再靠靠。”她不是那种娇气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点点头。
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个女孩会很不一样,而且我觉得我可能会和她有更深的交情。她性格里有和我很像的部分,莫名亲切。
很快便是周末了,我将公司的茶叶生意交给方茉暂为管理,打电话给宁碧:“你要带我去哪儿,今天天气很不错。”
“你真要陪我出去吗?”
“骗人是小狗。”
“那好那好,你在杂志楼下等我。”
“杂志社?还去那儿?”
“嗯。”
站在楼下的时候我还是觉的很费解。她拉起我的手臂带着我往楼后的小巷里走。那小巷穿过去是一块荒地,我去过的。当初杂志社本想在这儿搭个小花园,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搁置了。
“那后面是块荒地,什么都没有的。”
“别说话,跟着我走就好了。”
我听得出她的欣喜,心生疑惑。随着脚步的推移,我看到路开始变得平坦松软,空气中有了淡淡的香味,转出巷子时,我看到满满的鲜花,开得炽烈而奔放。
“这是你种的?”我心生敬佩,暗自吃惊。
“嗯。”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气。
“你怎么做到的?”
“几个月前来考试的时候,”她看着成片的花儿,“看到这里都荒着,就把包里带的一小包花籽随手都撒了出去,也没想着它们能开得这么好。”
“你随身带花籽做什么?”
“喜欢花儿啊。在花店看到一些没见过的花种就要买下来。风信子、铃兰我都喜欢,还买过满天星和薰衣草,薄荷什么的。花儿其实没有人想的那么娇贵,为了活着,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
看着她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又说:“我想晚上这里应该更美吧,更加幽静迷人。如果月色好的话,就更迷人了。我也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来到这里,再回到这儿,看着我种下的花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知道,这种感觉是渴望被肯定。
“嗯,给这里起个名字吧。”
“不要,起名字是一件很俗的事情。”她有点像耍脾气的小孩儿,我笑笑。
坐了一会,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坐着。
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要带我去看,她只是说,不知道,就是想。
好吧,我曾经也不是没有希望一个人来见证我的成果过。
我们总是期待得到别人的肯定,再沾沾自喜一会儿,沉溺在自己的甜蜜里。人是多没有安全感,才会有这样傻的想法。
于万千人海中,我们总会遇到一些人,莫名产生好感和共鸣。人就像有磁性,可以吸引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排斥一些看不惯的人。没有原因,可是也见过中性人,与谁都和平相处,没有硝烟。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淡薄,还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当初我总是心心念念,希望能让别人在我的文字上多停留几秒的时间,希望别人能夸我一句不错。或是点点头都行。看见那些花儿,我忽然想,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像一个花园呢?有姹紫嫣红,有枯萎凋零。接受阳光普照,或者隐匿于阴影。可我们一直都在努力生长啊。希望别人能将自己夹在书页当中,或者是在床头的瓶中盛开几日,或者制成香水,袅袅萦萦。
虽然大部分的我们最终都成了春泥碾为尘。
后来,我好像明白了另一种说法,活着就仅仅是活着而已。
我们只是在路边的一家小餐馆点了一份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来,漂着我极不愿意吃的香菜。不知怎地就突然想到了中学时的文言文: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与时下极不相称的一句话。我们又随随便便聊了一会儿,出来时,竟然下了雨。天色朦胧,依稀记起高中的时候一下雨就总求着方茉陪我去吃面,她总是嫌我撑伞低,我总是嫌她撑伞不稳。还好雨不大,我们就淋着雨慢慢走回家,到了一个路口,便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迈出去几米远,我轻轻回头,看见她也正回头看着我。两人都笑了,竟连这样的小习惯都一样。离别时目送别人,而不是背道而驰或是留给别人一个背影。这是一个小小的习惯,我硬不起一副心肠留给别人一个寂寥的背影,让别人去揣测我步伐的含义。大步流星有时并不代表决绝,踟蹰也并不全都意味着留恋。所以宁可我送他人。而不愿别人送我。
其实,也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会好奇那个刚刚转身的人会不会与我重新目光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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