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二子就是大名,他姓姬,曾用名叫姬仕吉,是父亲托镇上一位先生起的,说将来能当大官。不料他自己不喜欢。说啥也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同学们都嘲笑他“鸡是鸡”。他央求父亲给他改个名,可是父亲瞪眼不答应。爷俩拗了几天后,二子走了极端,在作业本上,把名字都改成姬二子,说打死也这么叫了。
初中的班主任是二子的亲大爷,二子从小就跟他叛逆,大爷讲的课,他更不愿意听,专门喜欢读课外书。大爷不止一次跟二子父亲说这孩子不是念书的虫鸟。父亲也看出来了,这孩子考学是没指望了,初中没念完,托人在镇上供电所给他找了份工作,那年二子才16岁。
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爹是胡扯,这么点的孩子能干了吗?可是二子不爱听这话,大家不是看不起我吗,我非要跟你们玩犟的,往好了干!结果干的真不错,谁也没想到,二十几岁时候就当上了供电所所长。
二子抓管理颇有一套。纪律严,标准高。手下人谁要是偷奸耍滑,拖拖拉拉,他绝不惯着。轻点儿的,当众训斥,严重点的,扣分罚款,毫不留情。有一回,一个员工酒后上杆作业,被他知道了,重罚了半年的奖金。所以单位人都怕他。不过大伙都佩服他两样好,一个是他关心下属,不惧上,敢给大伙争口袋;再一个是他容许大家给他提意见,即使跟他争个面红耳赤,也从不记心上。
闲暇时候,二子还是喜欢看书,尤其是历史和文学。春秋左转,孙子兵法,资治通鉴,二十四史,四大名著,唐诗宋词,涉猎范围非常广,而且也比较专,谈经说史,总有独到的见解。不过,要数最钟情的,当是毛泽东的著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的床头柜上常年摆放着全套的《毛泽东选集》和一本《毛主席诗词》。
十年前我到过他家,正赶上他在沙发上读《论持久战》,他说主席当年太有智慧了,就是放到当今世界,都还有研究的价值。他记忆力特别好,遇到精彩的段落,他喜欢背下来。我最佩服的是毛泽东的诗词,他基本上都能背下来。他说自己是毛泽东的忠实粉丝。
不过,却有一个坏处,好酒。而且逢酒必醉,原因是酒量不行胆量行。他喜欢效仿李白,纵情豪饮,逢酒必醉。将进酒叫他背个浑熟。然而,他不应该“酒后无德”,曾经一次在酒桌上,把顶头上司骂了个一塌糊涂。结果自然是被寻因撤了职,赋闲三年。前年,局里新来的局长慧眼识珠,选派他到大王家村任第一书记,二子又有了用武之地,风生火起的大干一场。走门串户,上产业,抓项目;抓班子,带队伍。市里要求第一书记每年驻村不少于200天,可二子基本上就没离开过,一蹲就是二年。去年春天,二子到市工会找我,说他们村打工的人多,能不能成立个村工会,让农民工也分享工会普惠政策。我告诉他可以啊,省市正推行着呢。他听了之后,高兴极了,回去后就立即运作,很快村级联合工会建立起来了,发展了工会会员230多名,全部办理了会员服务卡。从此,大王家村农民工有了新的身份,二子也有了新的称谓——工会主席。
一年后,贫困村摘帽了。那天,我去参加村工会组织的读书活动,再次见到二子。
说话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在村部他的临时休息室里,床头挂着毛泽东的画像,桌案上摆着毛泽东的塑像,还有厚厚的一摞书,尤其扎眼的是毛选五卷和一本毛泽东诗词。自然,他的胸前,总是那枚戴了二三十年了的毛主席纪念章。
因为谈工作的事,就聊到了将来,聊到了他个人。我问他扶贫工作结束后有什么打算,他说目前还没有去想。这里的班子和群众还需要他,他得听组织的。我笑着问,是不是可以“官复原职”了?他说,当官已经是过去时了,我现在心里头就想实实在在地做点事。说到这,他又有些伤感,没往下说。话题一转,他聊起了诗,翻出了自己写的一首前天新创作的诗,叫我点评。说实话,二子虽然爱好诗词,但毕竟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他写的还算不上诗,颇似老干体,离不开豪言壮语。只是我不忍心说穿,便虚以赞许,却被他看出来了,目光里流露出一丝遗憾。正巧这时,房前飞过一群燕子,他忽然说,你看我现在的人生是不是像燕子这般特有诗意?
我眼前一亮,大赞说,有啊,太有诗意了!二子见我赞他,立时朗笑起来。情不自禁地急忙从衣柜里拿出一瓶酒,拉住我说,哥们儿,今天你来的正好,与我再饮三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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