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不已的叫吼刺穿心肺,冷傲抨击着既定俗成的一切,死亡,俨然成为新秩序的拜门帖,不,是块镶金的敲门砖。
狼犬们在竹林里仰天长啸,伙伴们在沙路上奔走相告。可惜啊,电视声、麻将声、赌牌声混杂一锅,吆喝着新春的气息,引诱着意外的血腥。
紧随而来的喘息声、踏步声、敲门声,一个接着一个,量大而质变着,仿佛唤醒了沉睡数万年的僵尸,抖一抖,尸臭的腐朽味便扑面而来。其乐融融的两家人,竟同时拍桌而起,异口同声道,“谁家独苗?”悻然,这不是件未解之谜。
一列纵队一分为二,两家人马以浩浩荡荡之势来掩藏悲剧的栽赃。此时此刻,虽各怀私利之心,但同愿被栽赃,也不愿悲剧从天而降。卷尘嚣而来的狂蜂正围着河边欣赏着这场艳紫妖红的戏码,玉耳坠金环的词曲正一节拍一节拍地敲打着,锣鼓喧天。
胆小如鼠的独苗蜷缩着身子躲在河边的化宝炉旁,一边烘烤着湿哒哒的衣服,一边不断地将泡水的小心脏焐热,“扑通扑通”,微弱的小声音似乎在问他,“感觉如何?”,独苗越哆嗦越起劲,想着死后劫生的感觉,倒不如一死了之的痛快。可事到如今,别说死,连生的勇气也随化宝炉里的纸钱燃烧殆尽,徒剩一堆废灰。
正所谓,生死两难。
少男少女重叠的尸首如电影的画面般由远及近,养父看见少男脚上仅剩一只名牌的球鞋,便知晓了什么,庆幸着自家独苗是个鱼游子,而不是旱鸭子。养父小心地环瞥了一周,看到化宝炉旁有支杆高举着湿衣服,答案不言而喻。
而另一家的父亲,眨巴了好多次双眼,摇了无数次头,最后无力地跪在了沙路上,嘴里不断地嘟囔着,“报应!报应!”。接着,将脸深深地埋进沙子里,不断地嘟囔着,不断地将颗颗粒粒的沙子吃进去,如此循环,脸无地自容地越来越深,报应听起来的力度越来越轻。
备受宠爱的独苗静静地趴在少女的身上,仿佛这是梦寐以求的拥抱,或是,似曾相识地拥抱?
活力四射的独苗背对着他的母亲,穿着那双母亲给他买的球鞋,母亲想着,“这孩子,刚过年给你买的鞋怎么那么快又弄丢了?”。母亲缓缓地走过去,微笑着,像往常那般不舍得给孩子任何一丝的怒骂,只管疼着,宠着。母亲从孩子左脚那慢慢地取下了那只鞋,正举起右手准备拍打孩子的小屁屁,可临到碰孩子衣服的那一刹那,似乎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打了下去,怒骂到,“好,你个臭独苗,平时胆小就算了,现在连我儿子的衣服鞋子你也敢骗!就你会读书写字,成绩第一名是吧!就你会在老师面前打报告,欺负我儿子是吧!就你老爸那精明样,还兢兢业业,钱不也被我家老子骗了去,就你面傻肚子精是吧!别做梦了!就你,就得死!活该死!这样我儿子就不会受罪了!”
围观的蜂群们,嗡嗡地鸣叫着,“疯了,疯了”,也有另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蜜蜂叮咬着三人的心魔,“还没看脸呢,怎么确定是哪家独苗,或许......”。
话未说完,养父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奔去,与此同时,另一位父亲猛然抬头的瞬间仿佛看到儿子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依旧听他讲那夸大其谈的生意经。眼看着养父快到独苗的尸首时,那位母亲猛地将养父扑倒,在这一激灵的过程中被那静趴着的独苗绊倒,一人躺倒在血泊中,另一人面趴在血泊中饮血。
此时此刻,一切颜色在鲜红的明亮中都黯然失色,一切都在静默地等候另一位父亲的觉醒。独苗的父亲朝着独苗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迈出去,颤抖的左手轻轻地推了下独苗的手臂,没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逼它用力去推尸首,可推阻无效;最后,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使出排山倒海的绝招,推倒了独苗的尸首。父亲的眼久久地不敢张开,而养父则是立即起身,像一只“红色牌”朱鹭,迫不及待地想将“红蟹”送入囊中。
可惜,解独苗之谜,再掀风波。
独苗的尸首翻转了过来,面朝蓝天白云,阳光之烈。太阳的曝晒下,让人们的肌肤愈加崩溃,独苗的尸首更是如此。阳光清清楚楚地映照在独苗的脸上,却依旧分不清孰是此苗,孰是他苗。独苗的脸轻而易举地被敌犬抓伤,仅两处的抓伤便可见骨头,更别说分辨独苗了。
养父想起了那支杆,那是最后的证明。
养父狼狈不堪地朝那支杆奔去,试图抓住最后的那根稻草,深信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是的,要深信,不会错的。养父扑倒了那支杆,那支杆扑倒了火苗,独苗立马背过脸去,将光秃秃的身子与突如其来的外来物形成天然的屏障,缩着身子尽量将脸庞往眼前的化宝炉躲藏,念着能晚一点是一点。殊不知,养父的往前扑腾,伴随着嘶嘶的声音烤着独苗幼嫩的肌肤,“啊”的一声,叫醒了濒于绝望的两家人,却又让独苗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养父抬起眼,瞧见独苗捂着半张脸,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村里的黑寡妇那个疯婆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双脚蹦跳着,双手拍打着,高兴地唱着不知名的曲调,“鸡狗嗥,过节淘,造化弄人毛不毛;活了呆,死了该,好戏连台猜不猜。”
溜口的哼唱,似笑非笑的台词,无疑给了道选择题:
“带着毁了的半张脸活着,还是留下毁了的半张脸死去。”
不过,这又是一个可笑的选择题,毁了半张脸活着的独苗最后也会留下毁了的半张脸死去,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早早地被了结还是晚点了结自己。
无论何种选择,独苗已无力思考,唯有晕厥睡眠轻松些。
原以为自己胆小的儿可以安然无恙,但养父却忽略意外的袭击没有任何理由。
看着两个躺着的独苗,母亲早已无从选择,宁愿谁都不是,一切均是梦。
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比自己早逝,这是父亲从未盘算过的计划,束手无策的感觉就像勒住你的命脉,动弹不得。
两家人思考如何,选择如何,最终都只能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只剩一个独苗了。
烈日依旧当空,蓝天依旧无云。
再热闹的蜂窝也会有消停安静的时候,看着两家人傻的傻、晕的晕,竟都自觉地离开,仿佛戏码终于唱完,可以散场了。
下一场戏,由救护车率先入镜。
医护人员喊道:“谁是家属?”
呆若的三人如被人吸走了魂魄,徒留躯壳听从号令,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往救护车方向走去。一、二、三,整齐的一列纵队,咻的一声,兵分三路,各自上了辆救护车。
巧的是,疯癫的母亲上的救护车是那个女孩,那个与儿子相拥长眠的女孩。
医护人员正擦拭着女孩脸上的血迹,确认清楚除了后脑勺致命的挫伤外,是否有其他伤口加速死亡。
上天似乎对女孩很是眷顾,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疤,幼嫩的肌肤以苍白的面孔告知那位母亲,“如你所愿,我死了”,“还捎上您的好儿子”!
“阿姨,您是我长辈,我敬您,叫声阿姨;不敬,叫声混蛋他妈!慈母多败儿,真可笑,明明是蠢母多败儿!”当初林语气急败坏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所说的蠢也不过是她现在躺着的样子罢了。
世界上最愚蠢的报复就是以死相逼,不用敌人出招便自刀的方法更愚蠢之极。
“兔子急了原来也不过如此,我真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能干嘛。你不必如此气愤,我儿能上了你,也是你的福气。补偿费我已给了你养父,至于胎儿改天我陪你打了便是。辍学这件事嘛,是你自讨苦吃的结果,如若你向我儿道个歉,那我还是可以帮你找个学校,继续上学读书。如何?”那时独苗母还心生恻隐,嘴上虽说着羞辱小女孩的话,但念着的是留有余地。但如今后悔了,念着早知不该如此心善,快刀斩乱麻地驱逐才是对她儿最好的结局。
“儿吖,母亲错了!”蔡茵终于掉了滴眼泪,自从被家人以“嫁娶”为名贩卖到林家以来,她早已对亲情心灰意冷,有的只是与丈夫同样的秉性,唯利是图,即利益共同体的存在。至于儿子,也不过是嚣张脸面的一层皮,自己扒了,顶多有点痛,但被扒的感觉却是不共戴天。
可惜,她的泪不是给她的儿,而是自己。
在一个肉食主义至上的时代,自相残杀也不过是弱肉强食的一种,是正常模式下的常态。
当面对林语时,蔡茵却恍惚了,自己曾经失去的被林家夺走,林语所失去的被林家的儿子夺走,摆平事情的竟是可笑的自己,未泯的良心最终仍是给了林语一条生路,可这生路却断了自己的后路。
独苗事件,意外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苟延残喘的蔡茵还可以活多久,与林家还可以斗多久。
“啊——!!!”
“啊——!!!”
“啊——!!!”
......
怒吼而出的张狂在期待着下一篇章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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