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楼日记

我是综合楼，一个并不怎么综合的综合楼。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昨天我听到脚边的那只垃圾桶说了一些话。它说我充其量是食物的综合楼，像它每天吞吐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垃圾的桶，都不敢自称“综合”。我听了很没有底气，我不是翩然世外的高人，所以对某些意见我很在意。

不过我并不打算因此对我综合了这么多食物感到自卑，食物是一个很讨人喜的存在。“百膳笑当先，万饿淫为首”，一大桌美味摆在面前的时候，没有谁会不高兴的，而如果饥饿变着花样折磨你，你又会说不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人类世界里有个作家叫张爱玲，她援引过民国一位学者的话说“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没错，“到女人心里去的路通过……”呃，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我就是靠着我这里这么多的食物，吸引了许多我的追随者——也就是那些学生。应该就是这么简单，你看古时候皇宫里的皇上，身边那么多妃嫔求的不也是“锦衣玉食”么？我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们视我为情人，却始终不能拥有我。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对我的诱惑趋之若鹜，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不过我们之间也会受到一些阻碍，比如我脚下的垃圾桶，比如另外的三个餐厅。

要知道，我所有对于学生的诱惑都来自食物的味道，而我这里的味道向远处飘散，去寻我已知和未知的追随者的路上，垃圾桶是我最大的阻碍。它身上的味道和我恰好相反，很让人反感，甚至会让人没有食欲。这就像什么呢，你和你的情人在公园的树林里幽会，附近却总有一个老大爷盯着你，使你情致全无。

另外就是那些餐厅。最近我听说餐厅里开始供应夜宵了。这意味着学生们不再是只能按规定的饭点就餐，而错过了饭点就只能来我这里。我有点慌，不过很快就淡定下来了，因为我发现，即便是餐厅不再有规定的时间，它们提供的食物种类也并不如我丰富，这对我根本不构成威胁。至于都是些什么人在饭点之外去光顾餐厅呢，我猜是一些只想填饱肚子的学生。哼，没有追求，这些学生本来也不该是我的菜，我和他们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人，和他发展不来感情。

抛开这些事，我还听那只垃圾桶说，学生们就要毕业了。难怪最近许多人成群结队地来我这里。现在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手里握住的跑掉了，新来的我能握住多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一切都很不明朗。不过也许也并不需要很悲观，凡事总可以往高兴的方向想，比如，这些人走了，等下一批人也走了，就没有人知道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了。我是说那些我被封禁的日子，这些事他们不知道，对他们是一件好事，对我也是好事，身份清白总是比较让人乐意亲近。

昨晚我细听了成群结队来我这里的人们说些什么。他们说：“其实餐厅的饭也没那么好吃，只是因为和我一起吃饭的是你们。”我险些笑出声来，原来餐厅最基本的指标在学生眼里这么不堪。我想或许我也可以说：“其实我这里的饭也没那么好吃，只是恰好允许你一个人吃。”我不喜欢煽情，所以这句话不想煽起任何人的情感，同时我也并没有很谦虚，如果你细品这句话，还是可以看出我很骄傲的。

如果你问我既然不喜欢这些事，为何还要听他们谈话，我会回答你“好奇。”我出席（暂且这样说罢）任何的社交活动，都只是为了素材的积累，而完全不抱有任何感情。我表现得礼貌，但你要看到我的虚伪。

你也应该看到，除了食物的综合，我也并不是一无所有。食物的综合就意味着情感的综合，我不是说人类对我的情感，而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情感。他们说，在饭桌前，有人哭，为了爱情、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他们感到心酸。但也有人为了这些事笑，也有人在有人为这些事哭的时候在一旁给他递过去纸巾，他们感到温暖。不过我对这些事并不是很在意，说不上有多么喜欢，只是不反感而已。

我是个冷冰冰的家伙，对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不抱有希望。所以我对身边的人若即若离，所以我对我身边的事无动于衷。我有时视自己为商人。“一个温情的商人”，学生们有时会这样评价我，我并不表示认同。我只是冷漠地购入和出售学生的情感，就像海鲜商人，绝不会变态到对他的鱼虾产生什么温柔的感情。

我很丑，也很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