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扑面而来，真美，真冷。
书接上回，我们继续聊聊失业。前几天，我发现自己经常去吃的烤鸭店关门了，老板在卷帘门上贴了一张言辞恳切的信说明了饭店遇到的财务问题，感谢了客人们二十多年的惠顾。今天我又发现楼下的卖羊绒衫的服装店关门了，就贴在玻璃门上的感谢信来看，他们这家店在这里已经开了十四年了。话说回来，我之前就职的那家公司，在倒闭之前也营业超过二十年了吧，真是世事难料啊。
曾经在网上看到有人讨论小县城的生活，他说小县城的各种店铺完全是靠体制内的工作者去消费才能勉强营业的，如果没有这批体制内的消费者，普通的居民根本没什么钱去店铺里消费，光靠他们，几乎所有的小店都得倒闭。我当时对这个论点颇不以为然，但是由于这个看法很独特，所以被我记住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之前所在的公司的利润确实大部分都来源于国企，散户虽然数量多，但是从他们身上几乎赚不到什么钱。从城投，交投，以及某些大型房地产公司不再需要我们的服务开始，公司就迅速走下坡路了，在这之后，没两三个月就倒闭了。
我认为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如果体制内的人消费减少，小县城就难以为继，如果大型国企不再花钱消费，大量的小微企业就会迅速倒闭。
我现在所在的城市看似面积巨大，人口众多，似乎拥有海量的财富，但是实际上，这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表面下会不会其实只有一两根支柱在支撑着？只要其中某一处断裂，就会迎来天崩地裂的结果？
我的一位表弟两年前考入了体制内，几次调动之后，现在已经到了城区的办公室里，顺利成为一名有两名手下的小小领导了。在此之前，他大部分时间主要负责的是镇上的工作，并不缺乏了解真实的底层社会的渠道。我和他聊起镇上的一些以环保为名但给大家造成了很大负担的面子工程时，他皱着眉头歪着脖子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即使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他母亲所在的村子里。后来又聊到了现在小孩子的学业负担，我提到了“双减（双减，在中国教育领域中指要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这个年轻人表示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语，我稍微解释了几句，并补充了一下在教育方面底层老百姓有老百姓的难处，一刀切是不是不太好，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并走开去了。
这个家伙仿佛和我并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
失业问题同理，其实并不能指望制定政策的人能理解或者体谅什么。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灾难只要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即使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也可以熟视无睹，更何况，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有人指望突然出现一个仁爱的无私的神来救助大家，而我觉得，即使出现了这样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神”，面对瞬息万变的社会现状和真假难辨的数据都会头晕眼花，TA当然可以有一大堆智囊团来帮助决策，可是众所周知，智囊团的家伙们离普通百姓的距离也太远了，谁能保证他们嘴里说的和手上的数据就是真实的呢？期望自上而下地解决失业问题是不现实的——解决任何问题都是不现实的，某个问题到底严重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只有“下”知道并且深切地体验过，我们只能指望真实了解真相本身的人去解决问题，活在繁华盛世的幻觉中的家伙就继续去做纸醉金迷的美梦吧。
我昨天聊到了随着AI的飞速发展，现有的大部分的最基础的工作都会像流水线一样被分解到最细小的步骤，然后被逐渐取代。大部分人同意这个观点，只是很多人觉得AI应该代替人类去做体力活儿，而不是把写小说和画画这种创造性的岗位给搞没了。我之前也注意过这一点，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这种现状其实很符合逻辑，研发AI的企业首先考虑的肯定是盈利，优先取代的当然是比使用AI成本更高的工作而不是更低的，这样就可以把工资更高的员工给裁掉了，达到了节约成本的目的。就像工业革命时期，在中国，八抬大轿比造汽车成本还低得多，当然没人费心费力去发明汽车取代人力了。工厂里，有的是比机械臂更便宜的中国工人，不用白不用。
有人认为，虽然AI会消灭很多现在已有的工作岗位，但是也能创造出更多的新岗位，而且，以后中国也会像发达国家一样，主要靠第三产业来解决就业，因为人的欲望无限大，因此，理论上来说，第三产业能容纳的就业人数是无穷大的。这么说也没错，只是，说这句话的人恐怕是以百年及以上为尺度来考虑社会的发展，忽略了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大部分人的职业生涯也就二三十年而已，在社会分工愈发精细化的时代转行也非常困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某个固定区域内，人们只能创造出有限的财富，人们兜里的钱几乎是固定的，而必须要对某种商品有支付能力的人才能成为消费者，也就是说，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内，消费者的数量也是固定的，他们能购买的商品数量也是固定的，这就把有形或无形的商品的生产岗位数量给定死了，因此，哪来的什么无穷大的就业岗位。我根本不可能活到100年以后，等重重重孙子长大了有能力来消费我生产的商品，从而解决我的就业问题。
在地域辽阔，每年的大学毕业生超过千万且贫富差距极大的国家，解决失业问题简直就是遇到了一个死结，越扯越紧，越理越乱。当然，现在我们即将面对的，远不止这一个死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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