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句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峰岸美丘虽然死了,但会永远活着。因为有一个人永远记得她,那就是桥本太一。他不只是记得美丘这个人,还记得与她相遇、相爱和相守的全过程。
太一是美丘曾经活着的证人,他讲述的故事就是美丘曾经活着的证明。
这就是石田衣良的小说《美丘》中的主要人物,而小说的故事就是由太一讲述的与美丘共度十三个月所发生的故事。
它是一个人对刚刚去世的恋人的深情悼念,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世界的恋人隔空对话,是一个人对生命的美好与易逝的告白与叹惜。
以太一的视角,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向美丘述说着故事。我们在阅读中,既能看到一个爱情故事,也能感受到太一时常加入带有事后回顾所生发的情感。
太一与美丘的相遇带有偶然性与戏剧性。太一在二十二层的屋顶上,叫住了展开双臂在空中平台上漫步的美丘,“你没打算自杀吧?”。
虽然这时美丘回答说:反正就“想要更靠近蓝天!”,但在美丘最后留下来的语音中,太一和我们都知道她是真的想过要自杀的。
“当时想的真是干脆死了的好!什么事都不顺利,什么事都麻麻烦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每天活得也不安心,干什么都没意思。”
当时,美丘被随时会病发的疾病所困扰,萌发了自杀的念头。刚好就遇到了太一,她被太一喊的一声救了下来,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相遇在学校食堂,太一又一次救了美丘。美丘正因为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被几个女同学围住。这以后,美丘加入太一的小圈子,又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
小圈子一起过圣诞节,互送礼物。太一和美丘一起送路边迷路老奶奶回家。麻理送太一深蓝色围巾,美丘就陪太一去买银质项链送麻理,让太一和麻理成了一对。太一和麻理在一起没多久,发现自己并不爱麻理,爱的是美丘,跟美丘表白后,两人在一起了。
太一说:“人心是怎样被联结起来的?这在已失去你的今天,于我而言还完全是个谜。”
作为当局者,太一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美丘的,只是在与麻理接吻的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中所爱。
但我们作为局外人,看着太一的讲述,也许能理解他。原本太一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而在二十二层的空中平台上展开双臂的美丘给第一个感觉就是特别。在圣诞夜互换礼物的环节,也能看出两人对朋克乐队有着同样的热情。然后,美丘送老奶奶回家的善良,午夜街头与流氓搏斗的勇猛,都看在太一眼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爱情不需要算计。我们的心决不会听脑袋说的话,产生恋情或爱上一个人,是在内心深处、在连我们自己都看不到也理解不了的地方悄悄发生的变化。”
如果要算计,当然是美丽又大方的麻理是太一最好的选择。可是,爱一个人从来不是这样算计的。我们爱的不是一个最好的人,是一个最打动自己的人。也许前一刻,你会去算计,但你的心会在下一秒为你做出新的选择。
其实,这个爱情故事前半部分是略显俗套的,也没有经历太多的波折。重点还是在于后半部分,就是太一与美丘的相守。
这就要说起美丘的病了。她患的是克罗伊茨费尔特-雅各布病,一旦发病,大约三个月,脑就会变成海绵一样的空洞继而死亡。
这是一个不治之症。对美丘来说,她身上一直有一个炸弹似的威胁,不知何时会被启动。
这就影响了她对时间、对生命的认识。“时间不存在永远,我们都像点燃的导火索一样活着。就算这么极普通的一天也是租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把这借来的时间统统收缴回去。”
相对于我们一般人,她对时间有一种幻灭感和不真实感。她无法去真正拥有时间与生命,因为它们都会在某个时刻被突然收回。
所以,她才会产生轻生的念头,才会有与太一相遇的那一幕。同时,她又有一种对生命豁出去的态度,就是特别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这是她在以一种特别的形式去证明自己的存在。
“你燃尽生命之火,只为告诉我,活在当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美丘让原本有点优柔寡断的太一懂得了什么是爱,懂得了活出真实的自己。
太一在得知了美丘的病后,并没有如美丘之前认识的男朋友那样抛弃她,而是选择守在她的身边,争取更多的时间陪着她。
我们看到了一对相濡以沫的情侣,他们并没有经历几十年的风雨,而是认识不到一年。这说明了爱情不一定只能由时间来证明。
有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他们此时的爱有了时间的限制,就只求朝夕相处,只求短暂相拥,让两人相处的温暖成为彼此最好的回忆。
因为只争朝夕,两人选择了同居。这一决定也得到了双方父母的同意与支持。父母还想着让他们订婚,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太一当然是乐意的,但美丘则表示反对。她清楚自己的情况,她很开心太一愿意与她结婚,可是不希望自己成为束缚太一的因素。
这还是与她的生命观是一致的,她对一切永恒的东西都抱有怀疑的态度。她只相信此时此刻的感受,只相信能触摸到的温暖。
后来,美丘的病终究还是发作了。她先是不记得炖肉如何做,记不住单词,然后说话也开始不利索,行动也不方便,最后只能选择住院了。
这里,作者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对人格的思考。什么构筑了一个人的人格?弗洛伊德认为是一个人的过去,阿德勒认为是一个人的未来。
而不再有未来的美丘选择了阿德勒的观点,“构筑一个人的人格的,不是过去的伤痛,而是对未来的希望”。即使她知道发病后的自己会一直衰败下去,也还是对一个新的自己充满期待。
无论是美丘对生命最后的感悟,还是太一对美丘最后的守候,都是令人感动的。
但是,小说在塑造一个用尽全力活出自己的形象上,是失败的。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去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呢?我们没能从美丘的身上找到答案,只能找到一种口头上的感悟。
在美丘与太一在一起之后,他们做的最多事情就是做爱。他们在充分地释放着身体中膨胀的性欲。当然,这可以看成是他们在把握住最后在一起的时光。可是,除了做爱,两个人在一起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所谓活出自己,就只是在寻找与他人交融的过程中吗?让太一活出自己也是让他去换个发型,至于他是否喜欢这样的发型,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看不出主人公有什么理想,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期待。
小说以太一向美丘回顾过去的口吻讲述故事,我们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感。但要说,从中看到“活着是个奇迹”的主题,还是有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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