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和来路，究竟谁是谁，我分不清。
已经凌晨一点，手表上的指针开始了它们新的征程，望不到头的长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偶尔路过的几辆出租车，在快接近我时慢下来，见我不怎么搭理就一踩油门开走了。夜是这样深了，渡口早早地歇了业，本来并上水路满打满算五公里，现在却要走上近二十公里才回得去。我总把长途步行当作修行一般，所以即使这样长的路途也没有让我太绝望。
酒是已经醒了，撒泼不太可能，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我不知道自己走在哪条街上，只晓得得向着西北方向走。一路上金店、银行、商场都大门紧闭，走在昏黄路灯下长长的街，空气中有着植物的暗香（白天是闻不到也没心情去在意的），风儿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小小的果实不停地坠下，在闲适的同时不免想起电影中的桥段，疑心会发生被人跟踪这样有趣的事。不过想想我这般落魄模样，歹人大概是没有兴趣的。
老天真的是照顾我，饿了就给我送来一家还没打烊的面馆，乏了就送我一家卷烟店，其中的老板怕不是神仙。我的样子是怪吓人的：手上破了个口子还微微淌着血，袖口卷到一半小臂爆着青筋，白衬衫满是污迹和血渍，叼着半寸纸烟，看人的眼光冰冷，就是点餐也只是做做动作不说话。活像个逃犯，真有意思。
走着走着就两点了，终于来到了江边的桥头，醉酒是很累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脏。实在是乏了倦了，拦了一辆出租车草草结束我的步行。江风，醒酒药。车子在阒无一人的大桥上飞驰，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的眼里只剩下路灯在后退，后退。“师傅这么晚还送客，白天不困吗？”“不困，都这个点起来的。”“噢，那挺辛苦的。”“小伙子去找小姐了？”这时候他瞥了我一眼，嘴角露出诡异恶心的笑。“啊，没有没有，我还是学生。”“现在学生也很多找小姐的。”“这样啊，我，没什么兴趣。”本想和他聊会儿天，现在兴致全无，自此一路无言，到地方我付了钱就匆匆下了车。这也不怪他，也许在夜晚工作的他看见的是跟夜晚一样漆黑的东西吧，可这个世界荒诞离奇不正是它的本相吗？荒诞离奇与我又何干呢？
到学校的三百米柏油路，那么远，那么近。也许该下点雨才合适。
很多同学都没睡，男生们聚在一起打游戏，女同学三三两两围坐着聊天嗑瓜子，时而拘谨地笑着，她们的声音在安静的山脚安静的夜里显得悠远魅惑，至少我这么觉得。为数不多的小情侣散落在角落里，女的依偎在男的怀里窃窃私语着，或者枕着他的如意郎君的大腿看星星，to be honest，教人好生艳羡。
找了个空旷的树底，我边点烟边盘腿坐下，困了就起来溜达溜达——不想睡了。东边的天渐渐亮了起来，三两个同学发现了我在树底下，过来与我同坐。那个憨厚可爱高高瘦瘦的“两八八”也问我要了颗烟，“哟，你个好学生也抽烟？”“来一个来一个”，他点火笨手笨脚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两八八兴盛而去，故意把抬手放手吐烟的动作做的很夸张，还不忘故作享受地抬个头眯个眼。看着他的背影，我感到莫名的欣慰。别了，少年，愿你赤子之心常在，若他日相遇，应是逍遥不减当年。
清晨山谷吹来的风涤荡着世间和人心的污浊，流霞，映红了天际。九号天气出奇的好，当我把最后一箱物品搬上车时，临近正午。一抬头，目光偶遇趴在阳台的你，笑跟阳光一样暖和，微风吹起你的衣角和额头的发，时光仿佛变缓。本想和你好好道个别，想想算了，昨晚喝醉的时候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不想再说第二次，一是免得让你觉得我婆婆妈妈的，二来第二声再见只会让人更心痛。
闲云慢，风正缓，谁解悲欢？
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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