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幼稚和软弱的缘故吧。"这是丁玲的《在风雨中忆萧红》的一段话,萧红31岁烟火般的人生里,她像深山里的兰花,她孤傲高雅,一生都在反抗;她对她的国,她的家永远保有幻想和纯洁;她又是稚嫩和软弱的,她渴望得到爱;她的文字内敛质朴却又柔中带刚。
萧红是独特的。还没有看《呼兰河传》的时候,我内心是有点抵触的,会不会又是像丁玲那般的文字——空虚,苦闷,绝望的自我剖析式的小说。说实话,我不太喜欢郁达夫式的小说,没有太多的故事情节,更多的是心里的挣扎与反思,让人看了有些闷。女性特有的阴柔之情使大多女作家都笔触细腻,多情心细……我担心《呼兰河传》也是这样。慢慢的进入呼兰河的世界,一个个孤单的故事,既相互独立又彼此联系,这使得《呼兰河传》不像是一篇小说,倒像极了一篇散文集,关于北方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呼兰的散文。她用自由活泼,幽默质朴的语言讲述着每一个主角的故事,看似平淡无奇但又像炸弹一样炸的我们血肉模糊,是完全不同的传,她让我们笑中含泪的反思着许多的道理,有趣也有料。无论是在《呼兰河传》,还是在《生死场》又或是其他的作品,我们都能在玻璃渣中找到那几颗糖——是我和祖父在菜园里的美好,是不当亡国奴的呐喊,我们既感受到了玻璃渣的痛苦,又感受到了那丁点的美好,泪中含笑。她的自传体式的小说有一种庞大的视野,她的那个呼兰城似乎在中国大地的各个小城中,都是一样的迷信,封建,愚昧和落后,充满着生和死的味道。但是和生活经历相关,还是过多的偏向于北方,但是又不局限于东北哈尔滨的呼兰城,是整个北方或者大部分小城的写照。读沈从文的小说,我们看到的是湘西水乡;读老舍的小说,我们看到的是京味;读丁玲早期文章,我们看到的是都市女性的苦闷;而读萧红的文章,我们看到的是整个中国的小城。还有就是人物的描写,或是丁玲的《梦珂》或是《莎菲女士的日记》中都没有对男性有重点或正面的描写,文中的几位男性要么懦弱要么虚伪……她认为男性是万恶之源,是女性的悲哀;也许萧红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萧红仍然对一些典型的男性的进行了描写,甚至是赞美,比如祖父的慈爱善良,冯歪嘴子的坚强和勇气,任凭人们怎么奚落,他都平静的生活着。
萧红是孤独的。她笔下的"我"是孤独的,《呼兰河传》中"我"是一个小孩子,"我"是把是把韭菜当做野菜一起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的小迷糊;我是在祖父帽子上插花,不停的戳纸窗的小坏蛋……但我始终是一个人没有玩伴,似乎连同龄人都没有,只有后院。我是皇帝新装中的那个小孩,我看到祖母一死家里变热闹了起来,所有的都是吃喝玩乐,我有玩伴了;我知道小团圆媳妇没有病,她好好的;我也知道她的辫子是用剪刀剪的;都在说她是妖怪时,我也不怕还去找她说话……我用孩童般的语言间接的诉说着人性的悲哀,戳穿了一切荒唐,也正是因为我的纯真,让人和事多了一些讽刺。《呼兰河传》中有许多议论,"可见温顺也不是什么优良的天性,而是被打的结果机或是招打的缘故","而这些回忆我是愿意忘却的,不过在忘却之前,我又极愿意再记起……","我"是萧红是独醒者。笔下小时候的"我"是孤独的,现实中长大后的萧红也是孤独的,那什么时候算是长大了呢?是她反抗父亲要求上学?是他毅然背叛家庭,进入北大附中上学?是她对婚姻自由的追求?是她对爱情的追求?她都是一个人,从小缺爱,只有年迈的祖父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却也只是无声的陪伴。她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孤独的行走,清醒的创作。她对世界上客观存在的不公平,不服气不屈服,但却始终没有办法解决,她甚至用自以为正确的错误方法解决问题,也许这就是丁玲所说的不世故吧,萧红没有人可以依赖,她写不出那些只有自己的发泄文章,她也不想游走于社会事业去分散忧愁……与她相比,丁玲就幸福多了。丁玲的母亲是开明的,她带着女儿勇敢地走上了自主的道路,支持女儿上学;和女儿一起为在起义中牺牲的亲戚举哀;支持女儿废除包办婚姻、出门求学,为女儿养孩子……丁玲始终有母亲作为依靠,所以她笔下的人物如梦珂、莎菲身边,至少也有人陪伴。而萧红只有一个人。
萧红是可怜而又坚韧的。萧红曾经说过:"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却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女人没有选择权利,从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女人始终活在男权的阴影之下,付出了所有得不到回报,一颗真心被践踏的支离破碎,为情所困,没有自我……《生死场》倒不如说是女人的《生死场》,那是和牛羊牲畜一般惨烈的生育和死亡,是专制男权下残酷的虐待,是被丈夫摔死了女儿的金枝,被丈夫撤走了被子,用砖围住,牙齿变绿,身下长蛆的温柔媳妇儿月英……女人们就像是那匹将要被杀的老马,一生劳累奔波,虔诚的对待自己的主人,奉献了所有,临死还要留下自己的皮囊任人使用······那不仅仅是萧红的时代,从古至今,是整个女性的世界!是的,萧红也被安排了这样的命运,但她不甘心,一生在做着抗争,她为求学,为爱情,为自我而抗争,也为国抗争着。丁玲也没有摆脱悲哀,用了一生去抗争,为女性,也为国。《生死场》中血性的农民呼喊着不当国奴,坚持与侵略者血战到底的口号时,萧红便是为了国在抗争,"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是丁玲也是萧红,她们以笔为矛,激发人们的斗志,也是她们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心,更是对家和国保有的纯洁和幻想。"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这是她的临终遗言,她不甘死去!她不甘心留下那给别人写的半部《红楼》,她不甘心没有证明自己的价值!萧红曾对自己的好友骆宾基说“也许,每个人都是隐姓埋名的人,他们的真面目都不知道。我想,我写的那些东西,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但是我知道,我的绯闻,将会永远流传”萧红的绯闻,全部则是来自于她的爱情。但我想这不是萧红要的结果,她更多希望的是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希望自己的国、家更好。她的骨子里透露着对命运的不屈,亲情缺失,爱情不顺,事业也不顺……烟火般的人生中大部分都在流亡,在流亡的日子里她积累了许多丰富的阅历和素材,这些苦楚始终没有战胜她,成为了她巨大的财富。萧红一生在异乡中辗转,在多个男人辗转,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也没有找到女性的那片天空,这大概是她最大的悲哀吧。同样,丁玲也是可怜而又坚韧的。丁玲坚持了80多年去证明自己,洗刷了自己汉奸的污名,得到了自己的爱情,看到了女性权利的不断提高······
对于这个世界,萧红和丁玲都是短兵相接,刀刀见血,终以一腔热血为国为民!无论如何,那个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如同一颗划过天际的彗星,如同幽兰般的烟火,在她迸发出巨大光亮后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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