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赖维书
《穿越》
已经四个多月没回朱沱了,以前每次回去都要到老街去走一走,哪怕那里已经很寂静......
这次去朱沱之前,自己对自己说,这回不去老街了,看不看也是那么破旧,不看还好,看了反还心酸,既然已经决定拆了,何必再去留恋,老街他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已经成为了隔世之街,暮年之街,四面楚歌之街,老街犹如患有老年痴呆的朋友,我也不想在最难看的时候再去看他,留点以前美好的记忆多好。
住在酒店舒适房间里,看窗外灯火璀璨,已经是三月下旬了,春节期间的彩灯银花,继续着流光溢彩的景观,朱沱新区的夜晚,真的有点让人喜欢。夜啤酒,面馆,小吃,茶楼,歌厅,坝坝舞,水果摊;宽敞的街道让小车挤满,路边不停地有人吆喝着“永川重庆,重庆永川”,夜晚中的滴滴车也随喊随到,高高的电梯房,绿树成荫的住宅小区景观,初来朱沱的外地客人,真要被眼前的小镇风景迷倒。
瞬间,突感有种莫名其妙的牵挂,此刻夜晚的老街,是否也有灯光明亮;凹凸不平的石板街,是否还有老年人在路上;那些街头巷尾,是否还有长者在期待和守望;此刻真想马上去看看此刻老街的夜色模样,去体验那种在黑暗中孤独的灵魂,是否也会感到毛骨悚然,也想去数数老街的最后倒计時光,更想让内心再来一次美丽的创伤。想去吧,遇老婆阻拦,“来時说了不去的怎么不算话”,哎,蒙头睡吧,让纠结的内心和大脑共同去享受失眠的夜晚。
似睡非睡中晃荡着熟悉的老街,还摇曳着,摇曳着昔日斑驳的影像......
没有青年人的老街真的老了,只有一些换了面孔的老人在那里喝茶打牌,街上的行人,多是拄着拐杖或头顶沉重的满头白发。
岁月老了,老街早已成了一弯浅浅的回忆,如果不是因为即将面临拆迁建港,这条仅存的,承载了千年历史的古镇老石板街,恐怕还能让朱沱人引以自豪感。
老街要永远地走了,渐行渐远的背影,你用手怎么也抓不到。我说,我要用老街拆下的柴火,将三益号的回水沱煮涨,让朱沱在沸腾的烟雾缭绕中升华,让滾烫火热的江水重塑我们的美好,愿一道彩虹飞架长江两岸,看朱沱古塔在桌子角岸边再领风骚,盼月下老人在高石坎回头四望,欣赏着二郎与仙女在南华宫校树下的深情拥抱。
一阵铜鼓唢呐声,一串串震耳的鞭炮,一串串火热的龙灯,一顶顶迷人的花轿。突然有人高声喊,万寿宫的电影开演了,“南征北战”中的机枪大炮,机关枪使劲扫,追呀追,追到三益号河边的果树林,拿着竹杆去打枝圆,用力过猛,跌了一跤……
摸摸湿润的汗额头,闭起眼睛听听周围是否还有飞机大炮,回放一下刚才的零乱情节,哎,做梦了。
拉开厚重的窗帘,天已渐亮,远处偶有鸡鸣狗叫,窗外下着小雨,有行人在路上看到。
轻手轻脚,切勿惊醒身边人,拿上手机和雨伞,开门下楼,悄悄去老街,再一次去闻闻那熟悉的古镇味道。
从丰麒酒店出发,走在宽敞整洁的马路上,在晨风雨雾的环绕中,清新淡雅的空气和渐变的光影色彩,感觉,朱沱早晨真好。
走啊走,脑子想的与脚步不协调,本想从杂粮市坝坝进入老街,脚下却踩在十字口的路上,高低不平的路面,窄小的巷道,站在十字路口,右望正街可见粮凸仓,左看下埸六合春,脚步很坚地迈向下埸,自己说,那是最熟悉的街道。
一间一间地看吧,左手税务所六合春三饭店粮仓,右手建筑社日杂店刘钟表还有那个外科王医生。熟悉的青石板,光着小脚丫的奔跑,“六合春”的那个金字扁遭哪个收藏了,建筑社那年八角一天的临工工资花名册,今天是否还能找到?
沿着街心慢慢走,左看右看仔细看,零星小雨中的古镇街头,是那么的宁静和苍凉,走到三饭店门口,右边也有个老头在左右摸摸瞧瞧,互相对脸一看,征了一会,哦,互相道出姓名,你好你好,一条街居住的童友,相隔50多年后在即将逝去的老街碰到,已经没有多少激情,只有呆呆的神情和淡淡的微笑,都说,老街马上要拆了,再来看看。这个看看,也许就是永远与老屋再见的一种方式吧。这种看看,真是一个老朱沱人对古镇的一种期待和眷恋,这句看看,也是对老街的亲切祝福与无尽的感慨。
街上到处有些零乱的感觉,有种万马千军大撤退的信号,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也没有几间房开门迎早,门上只有斗大的“拆”字,一个个地写在两边的门上。细心地发现,为啥青石板路上没有写上“拆”字符号,是工作人员疏忽,还是有“砖家”良心发现,还在争论几百年的石板街该不该拆掉?
走到最有感觉的兽医站门口,那是童年记忆里最好玩的地方,不是好玩,那是一个有成长之梦的家。依依稀记得的天井和两层楼阁,有邻家小妹可爱的脸庞,还有家背后木器厂拉锯人的汗水与欢乐,和木器厂旱厕的臭味道。最重要的,记忆中60年代的那条活跃在家里的两米长的大莽蛇朋友,今天牠是否安好?
站在三益号路口,看下场是笔直的街道,此段路面应该是石板街保留得最好,沿着三益号一眼通江的街上往河边走,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其他的音域碰撞,看到街边有个旅店,但不见有人说话,盐巴仓库,还有块小牌牌吊起自个儿耍,曾经热闹非凡的三益号,你哪天学得今天这么宁静和乖巧,还是“拆”字利害,已经把这里的声音全部吓跑。
三益号码头那根大黄桷树,有人将房屋搭在你树干上当拄子伸腰,但你依然挺拔,树丫上已展开绿叶,对着回水沱的江水笑。
站在黄桷树下看江边,一片狼藉的河岸,江水已到最枯的水位,湛蓝色的宽阔江面,轻薄的浪花下埋藏着深深的河湾,这是朱沱最好的航运资源,想说什么,想证明什么,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头顶上落下一片黄桷叶提示我,这里才是朱沱古镇的竞争对手,深水港pk古镇,“拆”字已经写出答案,古镇输给了深水港,古镇在最美港湾的欢乐声中而终止几百年的存在感。
下坡走进江边,去踏上未来的深水港,对面有下月间山,能看到对岸的沙湾码头和大溪脑的石子河滩,桌子角乌黑发亮的沉睡礁石,也能发出常年不断的呐喊。回水沱的起点,新建有理文纸厂的深水港,还有理文的抽水船,那条到朱羊溪的人行道,可能巳经蒸发了。南华宫小学那棵校树,一朵绿色渐变的永恒花,如有阳光照射,绿叶也会闪亮着金色的光芒,光滑油亮的树叶层层叠叠,那真象古老校树最美丽的衣裳。
打道回府吧,路走哪条,都是熟悉的路,都是难忘的道。
哟,三益号那一窝剌楠竹,还茂盛得不得了,有剌的植物好,自我保护能力强,60多年过去,还居然不显老,年年的春笋破土而出,刺楠的青春,每年春天都能看到。
正在为刺楠拍摄,一位着蓝色中山服的老者从右侧小路来到,互至问候“早上好”,老者很健谈,都是朱沱人哦,再来走走看看,听说明天挖挖机开始进埸,推了就没有老朱沱了,你们要多拍点照片哦。老者边说边走,我还在专注拍照,转身只见老者那笔挺的腰......
走左面,登几步石梯,来到“打更堂
”学校,我不知道打更堂的来历,只知道是我曾经有两年初小的学校。那底楼靠江的那一间教室,曾经启动过我幼稚的梦想,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穿土黄色的外套,儿時的欢乐,曾伴随着老师的微笑。久远了我的学校,一个拆字,定格了分别在今朝。
这里已经来过多次了,两层的纯木结构小楼,精致的雕刻,古典的院落,是明代?还是清朝的杰作?哪个能说得清楚明了。
站在庭中,感觉有凄凉的风,向风问一声,“还有人没有”,没有回音,只有围墙上疯长的曼藤在摇,这里以前还住着一户人家和一只小白狗,而今人去狗随,只有地上润润的青苔和杂乱不堪的剧照,我们的打更堂学校,美丽即将消失,但愿记忆永远不会忘掉......
挥手向教室告别,向下场正街前进,蜘蛛街,狭窄的巷道,不知哪个文人取的蜘蛛名,真的名符其实,我记得最早叫“脚猪巷”,那是个不好听的名。名字好与不好,最终还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古老。
你还不说,这个蜘蛛巷,还原汁原味没有大的变化,熟悉的土墙和罩壁,站在巷中只能仰望一絲天空,最多有150公分宽度的巷道,千军万马都走过这里的独木桥,小巷的记忆太深厚,上学的路在小巷中寻找,最不起眼的蜘蛛巷,那石头地基上又歪又磨损的木质桩柱能够证明你的古老。
站在下场蜘蛛路口正街上,这条老街真的保存完好,两旁的串架房建筑,普通与精致交错,笔直的石板街,前后再看看,拍拍照,让相机与古镇并行,让时光与思绪携手,让石板街记忆慢慢落下。
左顾右盼,走哪边都有不舍,走哪方都是留恋。铁器社的红炉,竹器社的工艺,南华宫上学的路,高石坎的坡,流水岩的老树。
傍徨中突然决定,走向阳院那条黑巷子去看看堰塘坎那口水井,这条小黑巷,可能是朱沱最小最窄最黑的巷子了,一米二左右的宽度,两个人对过,总有一个要侧身让路,巷子有二米多高,40多米长度,走到巷子中间,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虽然又小又窄又黑,但他却顽强地生存了近百年,因为是一条正街连接堰塘坎最近的巷道。
提前作好准备,打开手机电筒进入巷内,脚下仍是高低不平,巷中有两个节能灯在房梁上吊着休息,不知好久没人走了,感觉有点怪怪的心情,三步并成两步走,尽管走出黑暗与冷清。喘一口大气,步入向阳院内,这里以前住着谭家,姚家,向家,漆家,易家,石家,这是当年一居四组领导居住之地,以前走过小院,总有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你,虽然院内美女多,就怕那些居民大妈奇怪的眼神,似乎在说“小伙子走快点,不要站起盯美女”。不然的话,看我如何收拾你。
今日站在向阳院,已经没有了任何人气,几株庭中植物,已经奄奄一息,院中房屋依旧,古朴典雅高贵,问一问,向阳院的前身叫什么,可惜只听见自己的回音。“拆”字巳经写在各家门上,你还管他的乳名,真叫多管闲事。
走出向阳院,右手是铁匠巷子,两旁是石砌的墙,地上是石板的地,不应叫铁匠巷,应叫硬巷子。
左手有个石墙门,那里也有一个水井,那是一口堰塘有水才有水的井,基本没有山上浸来的井水,堰塘干沽,井水自然枯萎。
今天不走左右方,上坡直走,踏上曾经最熟悉的那条土路,但此刻感觉路也很陌生,这条路,我有着十多年的过往经历,这条路,串着两个最为牵挂的水井,这条路,是下埸人都应该有他熟悉的地理位置,不因别的,因为水井。
几十年没走这条路了,水井你在哪里?凭着熟悉的方位前行,有条极窄的小石板路通向水井。巳经很久没人走过这条小路,脸上也粘满了路边树上蜘蛛吐的絲。
水井不知道哪年由开敞式改为了圆口式,井水呈天蓝色,有被污染的感觉,已经没有人饮用他,有根塑料管插在井里,竹页满地无人清扫管理,看样子,就象一口遗弃的大水缸中的水。時代发展了,自来水已经让井水下岗,微信支付也让现金支付流浪。真可惜,天然的地下水井。以前生水都吃过的,有点甜的回味。
我那老家李家院,由于道路改道,没人走水井坎这条路出入,以前的路已修建成房屋,后植的树已经开始遮阴。只能望屋兴叹,路在心里,屋背后的那口水井的水终年不息,院子里的上一代老人,全是老寿星,李家院的水井,你浸入了我的血液,你成长了我的身躯,你让我饱含着对家乡浓浓的深情,你演绎着朱沱的美景,李家院子的井水,我的生命之星。
站在水井坎,再回望今日古镇的穿越,这不是一次古镇穿越,这是一次朱沱穿越,是一次近三十年朱沱新区与几百年的朱沱古镇穿越,也许今后再也没有这种古代与今天的穿越吧,这种现实版的穿越,也只有我们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也只有我们才能欣赏到古镇的美丽,也只有我们才能发出对朱沱最诚挚的祝福和期待之声。
古镇的旁边,正在矗立起一栋栋高楼,古镇上的“拆”字,马上会迎来朱沱多彩的季节,这里的人们也将会到其他的地方去生存与生活,只是他们再也不会是他们一起在巷子里一起长大后的相识。
看老街的岁月留痕,观老街经历的岁月沧桑,古镇已经残旧不堪,多处老屋已摇摇欲坠,电线老化,火灾隐患丛生,昔日的繁华早已消失殆尽。但我,却深深的留恋着老街,只因为是自己的家乡古镇,古镇承载了我们太多的人文情怀,古镇凝聚着多少代人的成长记忆。
时至今日,如今朱沱老街终将面临毁灭性拆除,再过几日它将不复存在。历史可以陈述,但不可以再现,古色古香的朱沱老街,不久将会从我们的视野里淡化和消失,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些碎片式的记忆……
古镇,就象一树深秋的落叶,将在春末夏初中凋零。当你看到那些破烂的老屋,仍颤颤巍巍地挺着脊梁,诉说着曾经的故事,似乎还有话从木板间隙中不断传来,在老街的上空飘逸。
“拆”字,最是功过难分。它带来了座座繁华新城,也毁坏了若干古老文明。今后的现代化朱沱港口,隐藏着这片古老的土地,深埋在地下的老街,不时会传来古老楼房和庭院的哭泣。
这里的每一间房屋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这里的每一个楼阁,宫殿,石朝门,都有过他们辉煌的曾经。
拆了,没了,记忆,忘了,谁之功过,時间评说。
适应時代潮流,让古镇与现代穿越,忘掉古镇老街,让新港在朱沱腾飞。
朱沱,一个百年穿越的故事
朱沱,一个正在拆除的古镇,
朱沱,一个正在发展的小城,
朱沱,一个越来越好的新城,
离开水井坎,上坡穿越几十米的小路径,走在一条宽敞的马路上,车流不息。一边是几百年古镇,一边是现代化特色小镇,这是古镇的時光飞跃,这是時空与特色小镇的穿越,老朱沱,古典美,新朱沱,時尚美。
朱沱,正经历着一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不可复制的,一次历史性的变革,现代名字叫,穿越。
哎,肚子饿了,猪儿粑香了,鸳鸯味四个,吃了安逸。
2018.03.25日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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