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苍苍凉凉,你吃过几回糖?当我再次想起她的时候,是否还是当初的模样。
当我开始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我以前都叫她赵大姐,或者烤鸭大姐。
烤鸭大姐是河北秦皇岛人,来北京后跟一个师傅学会了烤鸭技术,然后就在商场和超市租摊位卖烤鸭。最多时,有三个点,也挣了点小钱。后来竞争的多了,摊位贵又高,在商场租不起了,赵大姐便把摊位都撤了,自己仅保留一个,在村子的路边卖。她开始是在一个卖南瓜蛋糕的旁边卖,后来南瓜蛋糕店倒闭了,她不知怎么就找到我的书店门口,求给她一个机会,说是给她拉根电线,留一个一平米左右放烤箱的地方就行,平时她就在外面呆着,刮风下雨不定时在书店里呆一会就行,绝不给我添乱。
我看她面容和善,又情真意切,就答应下来,每月加上电费,收她500元。
赵大姐在邻居的帮助下,推推搡搡地把她的烤鸭机器弄过来。那是一台一米六、七高的机器,烧的是煤气,也需要电。通上电以后,灯亮了,机器也转了,挂上鸭子,在灯光和煤火的烘烤下,色泽红润,焦香诱人。一只鸭子卖25元,包调料。
刚开始的时候,赵大姐还能准时交租金,过了两个月后,她交钱的节奏就慢了下来,就是交也是过个十*半月的才拿来,而且还是十块、五块的零钱。有一次她还请求两个月交一次,结果到最后时间了,她只交了800元就实在凑不够钱了。我好奇的问她最近怎么了,她惭愧的说:“不是我不给钱,是最近确实不挣钱。首先鸭货涨钱了,每只涨了三块,我这一*就多涨了好几十块,其次煤气每罐也涨了两元,我一罐气最多用三*,每个月又多了几十块。我租的房子每个月涨了50元,我挣的钱赶不上涨钱的速度。而且主要是现在卖不动,每*也就是十几只,除去开支不剩多少钱。孩子他爸爸有哮喘病,不能干重话,还吃药,老二孩子还上学,一家三口全靠我一个人挣钱,所以有些难。老大虽然上班了,只是刚够自己生活,不向我要钱已是万幸,哪有余钱……”我实际看到烤鸭大姐的生意情况,知道她不是找借口,就不再逼她要租金了,有钱就给,没钱就少给,不亏电钱就行了。
因为自己开书店,在面上算个有素质的人吧,和街道、居委会的
关系自然好一些,他们搞讲座,搞学习,必须有人听,必须凑人拍照片,她们往往一个电话打来,我很快能帮他们找一帮读者去救火,所以深得主任“器重”。至于发个传单,做个调研啥的,我都是他们的积极志厚者,尤其每年1—2次的献血任务,更是离不开我。
大城市人多,事故多,输血量大,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每年的空缺还是很大的,这就为急救病人带来很大的隐患。为了缓解这个问题,上级就要求各个街道发动公务员和市民的力量,集中人员,在某一*集中献血,这样一次就可以采集上万CC的全血,效果还是比较突出的。
说是无偿献血,其实这种**组织的献血和路边某十字会的献血不一样,是有钱的,还有营养品。一般200CC给1000—1500元不等,要看当年财*预算情况。尽管这样,每年献血的人员大部分都是打工青年,职业军人,家*女工和保安等,我的“上级”每次只管派活儿,说实话,我没见她献过。
我的书店,说是个文化单位,但其实是不挣钱的,要不是村里那帮孩子经常光顾这里,我早撤了,所以为了弥补经济的亏空,我不但召集其他人献血,我自己和我老婆都献,已连续六七年了,为此我还被评为街道的“献血模范”。其实我知道这都是虚名,除了第一次在*****游览参观,激情澎湃下献的血是真血,其它时俱献的血都不是真心,目的更多就是为了一次能多挣一千多快钱,至于救了谁的命,那就是其次了。
2014的冬*,我又接到献血任务,那次我报的名额是20个。就在我电话找人的时候,烤鸭大姐听到了,她兴奋的说给她也报一个,我说这没问题,需要*名、电话和身份证号实行。她报给我,我连同其他志愿者包括我自己打出名单来,交给主任,就等待具体时间和地点了。
过了一周左右,献血时间和地点下来了,我在一个临时的小组群里,特意强调了献血前的注意事项:1、不能吃药 2、不能吃大鱼大肉3、不能熬夜 4、记得带上身份证、身份证、身份证。前面三点是怕他们体检不合格、白浪费了热情和时间。第四点纯粹是技术问题,因为来回时间,要么赶上,要么赶不上,都是恶心人的事。这些细节我也给烤鸭大姐说了,她笑着说知道了。
到了献血那一*,我早早就去了,在大厅里排队,我看见赵大姐排在我前面。突然,她神色紧张的走过来说:“不好,我身份证忘带了。”我心里埋怨她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记不住,但我还不能急,就和气的说:“不急,家远不远,能不能来得及?”“不远,就在西三旗,来回够了。”“那好,你赶紧去吧,我让他们给你留名额。”赵大姐就急匆匆的走了。
等我已经献完的时候,烤鸭大姐气喘吁吁的来了。我让她喘口气后,带她去做体检,结果不过关,说是血压高。我看她略瘦的身躯,不像高血压的样子,怀疑是她跑累了,所以血压高,就劝她再歌一歇,喝一杯水再去测。等到她觉得可以的时候,我们又排队去测血压,结果医生说血压还是高。我有点吃惊地看了烤鸭大姐一眼,我发现她一瞬间失神的样子,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
血献不成了,她也没挣到那个钱,她有些懊脑。我劝她不要太在意这事,注意休息,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下次再献。她有了盼头,说是明年献血时一定叫她,她肯定会来,我答应了。
过完春节,烤鸭大姐的摊儿撤了,说是生意不好做,要去做家*工了,那个烤炉卖了80块钱,不够几只鸭子的钱。
2015年5月间,街道又给我派了献血任务,我想都没想就给报了18个人。报完人数,我就给烤鸭大姐打电话,她高兴地说今年报两个,她和她大儿子,我就给她们报了。
那一年,街道领导要来现场慰问献血者,我作为代表一直忙着应付一些事,没在意赵大姐,等活动结束,我才想起没看见她,就打电话过去,赵大姐开口就说“对不起啊王老师,我今*又没献成。”“为什么呢?”“血压还是高。”“那你儿子呢?”“他血压也高,也没有献成。”
“你们是有遗传吗?”“不是遗传。他在公司上夜班,老熬夜把身体搞坏了。”“你呢?”“我身体比前也不高,来北京做生意这几年太紧张,把身体也弄不行了,不好调呢。”“噢,那就注意身体吧,好好保养啊!”我无语的挂完电话。
又是一年,快献血的时候,烤鸭大姐打电话询问时间开始没有,我说没有,“那就给我最后再报一次吧,这次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说好吧。
献血那*,赵大姐不慌不忙的来了,血压这次也如期待一样通过了,下一关就是抽血化验了。她和其他献血者一样,在休息室里喝水,吃面包,补充能量,安静的空气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因为不时有“蓝本”的体检报告出来。看到那些身体强壮的人沮丧的获此“殊荣”,谁都不敢保证你的身体不被查出什么东西来。
“蓝本”和“红本”交替的在进行着,蓝本少,红本多。拿了“红本”的人欢*喜地的去领钱,拿了“蓝本”的人或瞪大眼睛、不知所措;或神情黯淡、悄悄溜走,一切都在阳光的大厅下上演。
“赵xx蓝本,不行。”工作人员念了一个名字,我看到烤鸭大姐吃惊地站起来,嘴里喃喃地念叨什么走上去,接过她的小蓝本。我诧异地围上去问咋回事,烤鸭大姐打开“暂缓献血证”(小蓝本),上面标注转氧酶过高,建议休息调养。
我不解地问,“你血压不是过了吗?怎么转氨酶又高了?”她悄悄的说:“血压本来高的,我是吃了降压药才下来的。”“这还好,那转氯酶为什么高呢,是熬夜了还是吃药了?”“没有熬夜,也没有吃药,就是我昨*照顾的那个老人半夜生病,我陪她家人上医院,折腾了一夜没怎么体息,这一早又赶过来。”“这就是原因啊,人一熬夜身体机能就紊乱,转氧酶就高,数字就预示你身体有某种风险。”“噢,这么回事。看来我是真无缘献血,老*爷不让啊。”赵大姐*奈的长叹一声,眼里满是委屈和失望。我安慰了她几句,又给她讨要了一包营养品,赵大姐就感谢的走了。
接下来的几年,我也过得很凌乱。先是村里拆迁,接着是口罩事件,后来再次创业又被人算计和欺骗,赔了个四脚朝*,真正是体会了“人情恶,世情薄,雨送黄昏花易落。”但我一颗赤子之未灭,犹能不言败,尤能有“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的劲头。基于这,我还在北京飘着,还每年1一2次雷打不动的献血,只是再也没有了烤鸭大姐的消息。
今年9月份,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外地电话,刚开始不知道是谁,说了两句才知道是烤鸭大姐,我很奇怪她怎么这时候找我。烤鸭大姐说:“王老师啊,你别怪我贸然打电话找你,我觉得你会帮我的,所有才大胆找你。”我问是啥事?她说:“我在老家一个商场里卖麻辣烫,现在要交一个季度的租金2000块钱,我现在还差500元。请你给我借一点,我下个月还你,我可以让你看我的真实现场。”随后她加我的微信,我才发现我们以前早加过了,只是没有聊过一次*。
她在微信里拍了照片和视频,我看到是在一个商场的饮食区,有一片卖麻辣烫的场地,只是她没有露脸。
挂完电话,我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不借吧,枉对她一片信任,也有损于我半生“英名”。借吧,我微信里只有530元钱生活费,还等着米面下锅,而且不知道她何时能还我。斟酌了片刻,最后我在微信里还是给她转了100块钱,并且留言说,“烤鸭大姐好,十分感谢你能相信我,但我近来破产,损失巨大,已经捉襟见肘,实无力帮你,这个100元,是我捐赠你的,你不用还了,好好做生意,快点翻身。”过了好一会,我看烤鸭夫姐才收了这个钱.千恩万谢地去忙了。
眼下小寒已到,年关在前,不知这时候烤鸭大姐的生意忙不忙,这里就遥祝她早日好起来吧,就像是给我自己鼓励一样,大家都好好活下去。正如这世界苍苍凉凉,你吃过几回糖?对比现在的困境.能否还回到当初的模样。
(完)
20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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