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嘴上厉害，不过行为还是背叛着她，这些年总是习惯为父亲盛满第一碗饭。她在厨屋里喊了几嗓子，父亲并没打算过来端碗。陈小鱼把瓷碗端进堂屋桌子上，放上筷子，示意父亲可以吃了。对方好像还在生着陈小鱼的气，却从堂屋走出去到院子里抽闷烟。
父亲脱下一只鞋放在屁股下面，这次腿没办法自由的抖动了，唯有伸直了放在眼前的大地上，弯着腰的样子，从背后看，苍老了很多。陈小鱼瞬间才发现父亲真的是上了年纪。父亲年轻时候个头比陈小鱼还要高，现在年纪大了，腰弯了，有些驼背。他并没有抽小鱼买的牡丹，说什么以后家里来个人，有需要给人家办事用。他不配那样好的烟，真要是在门口抽好烟显摆，会让人觉得家里有了钱，贼惦记着。
年轻的害怕别人瞧不起，什么烟名牌抽什么，什么衣服上档次就穿什么，什么车子长面就开什么，哪怕背地里不吃不喝饿着也好，只要别人能正眼瞧着就行。
上了年纪的就没胆量了，谁家吃好的，穿好的，抽好的，那就是谁家估计发了横财，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有了钱，那必然有祸害，一传十，十传百，他家有钱，搞他，他家有儿子没？搞他儿子。寨子里顺子家就是这样差点被搞死都不知道谁的主意。
顺子是寨里第一批出门打工的人，也算赶上了去南方赚钱的好时候，刚去的那几年自然是赚到了，人嘛，有了钱，自然财大气粗些，见人说话有些横，不过大家也知道他那脾性，无非是显摆显摆罢了，也没人跟他计较那样多。男人有钱，就开始惦记女人的事情了。顺子那年17岁，已经穿上黑皮鞋了，可以说相当风光些。他样中了喜梅，老家呢，过了16岁，就有人开始打量男女那档子事了。喜梅家比较贫困，能攀上顺子，算是一门好事，能嫁给有钱人，自然是乐意。两人很快就对上了眼，一来一往，他们关系更亲密了。顺子娘也是个糊涂的，没结婚哪能允许睡在一起，这天黑喜梅厚着脸也不回去。顺子娘不撵她，反而把里屋给收拾好，加了被子放进去。
两个相恋的人单独在一起，必然干材烈火。顺子娘在门口听了一会，笑眯眯地回了自己屋便睡去。
应该是刚睡下，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个人，他们不是走大门进来的，应该是从墙头上跳进来，这几个人直冲里屋，一脚踹开那里屋的木门，吓得顺子和喜梅赶紧拿被子盖上光着的身子，这喜梅吓的不得了，这顺子被那领头的男人从床上拽下来，用脚使劲跺顺子，顺子捂着裤裆着那点东西，跪着哭着，“别打了哥，是俺对不起喜梅。是俺畜牲了。”
这领头的男人正是喜梅的亲哥哥喜庆，他哪能饶了顺子，“狗日的，让你热女人，俺让你热。”骂着拿脚不停的踢顺子的蛋。
“啊啊啊啊……”顺子疼得只叫唤，那蛋哪能撑得住这几脚，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顺子娘听到里面的哭叫声，赶紧穿衣服，从外边跑过来，一眼看到顺子光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吓坏了，想着去床上拿个衣服给他遮住点羞，谁知道一把被喜庆拽了回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养的好东西。这大白天就知道勾引俺妹子，这晚上又破了她身子。”说着瞅着床上盖的严严实实的喜梅，“他是不是钻你下边了，干你了？”
喜梅点点头，拿手捂住脸，哭着喊着，“没脸了，没脸了，不能活了，俺死了去……”
喜庆听到妹妹哭的更厉害，又踹了顺子一脚，“让你个狗日的干她，狗日的……”
顺子娘跪着地上，拉着喜庆的腿，嚎哭起来，“庆啊，别跺了，再跺下去，那蛋都毁了。你大娘算是求你了啊，给你磕头，给你磕头。”说着便“砰砰”的磕起头来，没一会功夫，那额头就鼓起来一个血包。
这旁边的人小声提醒着，“庆哥，差不多就行了，真万一闹大了，对谁都没啥好处。”
看来这句话还算管用，喜庆看了一眼那旁边的人，便从床上找着顺子的衣服扔他头上，“穿上，把衣服穿齐整了，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干俺妹子的事。”
顺子娘赶紧帮着顺子把衣服穿好，只是那顺子一直捂住蛋，疼得眼睛里全是泪花，“庆……庆……庆……哥。”
眼见着顺子疼得说不成话，顺子娘赶紧接话，“只要能放了顺子，啥子都好说。”
喜庆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能把隔壁邻居吵醒了，“大娘这样说，庆就不客气了。这顺子不能白干了俺妹子，得拿钱，外边卖类的那娘们一晚上还值几十块，俺妹子可是个干净货，不是那个价，顺子这趟南方打工没少赚，不用都拿出完，拿一半买条命不亏。你们可不能打马虎眼，这一半至少要5000块。”
5000块？顺子娘又磕了一个响头，“庆啊，别说5000块，就是2000块俺也掏不出来啊。”
顺子一手捂住蛋，一手去扶娘，想着能说句话，可惜疼得不行，终究只能把话闷在心里。
喜庆这下脾气大了，他一脚把顺子娘踢倒，“反了天，给俺讨价还价，既然买卖谈不成，等着蹲局子吧。”说着就指挥旁边的男人将顺子拽起来，准备送出去，向公家讨个说法。
这顺子娘吓坏了，赶紧爬到床头边，哭着喊着喜梅，“梅啊，睁睁眼啊，这可是你男人啊，可是睡了你的男人啊，你不能看着他死啊……”哭着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也没感动喜梅，这喜梅干脆拿被子把头蒙上。
什么睡了你的男人？喜庆最听不行这样的话，又是一脚踹在了顺子蛋上，不知道这蛋过了今晚还能不能用，疼得顺子嚎叫一声，差点栽地上……
顺子娘眼见这帮人是真心想整死顺子，慌忙跪着爬向喜庆，“大娘给你找钱去，别踢了，别踢了。”
喜庆低下头看着顺子娘，“早干什么去了，赶紧拿钱去。”
顺子娘赶紧起来，去她自个屋子翻箱倒柜找钱，总算凑够了5000块，明目张胆都能拿出来这么多钱，看得出顺子确实在外边挣到了钱，怪不得敢睡大闺女。
旁边的男人一把抢过了顺子娘手里的钱，左手拿着钱，舌头舔下右手的食指开始数起钱来，“5000块，一分不少。”说着便把钱递给了喜庆。
喜庆数数也没数就揣进腰包里，看了看床上的喜梅，扔了一句话，“不要脸类，还不赶紧穿衣裳，还等着再卖一回B不成。”
这喜梅哭哭啼啼的把衣服穿好，头也不回的跟着喜庆走出了门。本以为这事就了结，谁知道过了几天，顺子还是被公家抓走了，说是不满18岁睡人家算是犯事了。去了一趟南方赚把钱，也没逍遥几天。之后这个寨子里就更没人敢出去闯荡了，都怕有钱了，招摇了，摊上事了。
不过这几年，那些势力也消停了不少，要不然像陈小鱼这样混大上海的，估计也得有人惦记了。好在他没钱没车没媳妇，外人看他翅膀不硬，不够气派，不值一提。
父亲在外边抽着闷烟，母亲从厨屋出来，“不吃饭，抽啥子烟，不怕肺都黑咯？”她嚷嚷她的，他抽他的，井水不犯河水似的，各做各的事情。
陈小鱼肚子有些饿，便坐下来吃了起来，这家里的饭吃一顿少一顿了，马上要离开了。想到这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了。
母亲也坐在桌旁吃起来，空气里全是吃饭声，没人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好像也没话说了。或许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些，反正多说了反而伤和气了，与其各自坚守着自己的观点，继续磨嘴，不如好好吃面，保持最后的体面。
晚上睡觉前，陈小鱼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车票，这是一张高铁票，是他回来的时候就取出来放在腰包里的，他端详着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流浪又有一个暖心的家，或许在不远的未来，或许也不在。
终于要离开老家回上海了，陈小鱼拎着包，里面塞满了火腿肠和酸菜泡面，还有两个干烧饼。
母亲说什么也要送他到村口，讲什么图个吉利。其实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陈小鱼在村口坐上小三轮车到镇上去，这是一个专门载人的小车子，里面塞了三个和他一样要出远门的人。
“哥们，去哪混？”
“看你，应该是去大城市吧。”
“这不是小鱼吗？肯定又是回大上海吧。”
“哎呀喂，上海啊，做梦都想去看看东方明珠，是不是有个东方明珠，别记差了。”
“对对对，就是有东方明珠呢。”
“真好，能混大城市就是本事。不像俺，一辈子只能在电子厂待着。”
“电子厂不是姑娘多，趁年轻多睡几个。”
“得了吧，现在小妮可是精明，比得上上海人了吧，哈哈，哥们别生气哈，现在天天给她买吃的喝的，也不给你亲个嘴呢。不过长的帅，嘴又好使还是能哄上床类。”
三轮车上塞满了大家的话语，不过陈小鱼只是安静的听着，他知道这一走，他有可能又是一年见不上这帮人了呢，不如让他们多说会话。
“胜子，快说说电子厂的事情。有女人搞上没？”
听到搞女人，开车的师傅心急地往后瞅瞅了他们几个，仿若要找到是谁搞了女人。
这个胜子也是个不要皮不要面的，真的敢讲起来，“还不说，这电子厂，什么都不多，就女人多。什么样的都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白的，黑的，南方的，北方的，估计冰窟窿里来得都有呢。本来厂里男人就少，像我这样没钱又丑的都能找到，更别说那些稍微有点钱又有点脸的人了，想睡几个睡几个，还不怕你们笑话，我同时谈着俩个呢。一三五陪一个，二四六陪另一个。其实她们俩都知道，竟然上次跟我说要不三个人一起玩呢。”
陈小鱼诧异的看着胜子，“别乱来，搞出病来了，就麻烦了。”
胜子不打算住嘴，“哪能呢，都是体检过来的。不过裤裆里有没有毛病就不知道，都是大闺女没结婚呢，最多把窟窿干大点，别的估计也没啥个事。”
“赶紧说说床上的事，俺还是个光棍条子，没摸过女人呢。”车上一个脸黑乎乎的男人舔着嘴唇嚷嚷着。
胜子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的笑着，“这个，想听啊，好嘞，让你过把瘾。我最热女人的奶子，特别是穿着那挤的暴露的上衣，老子看到就想上她，管她多大年纪。摸一把，软软的，捏一捏她哼哼的叫着，再顺着掏裤裆里，一摸就有水，水越多，越好上，床上叫的越响，越骚，越想干。干上一晚上都不想停。老子都想吃药了，壮壮阳，这样也能多操几个娘们，活这一辈子也值了。”
说的太露骨赤裸，大家都乐呵起来，唯独陈小鱼看着这不断前行的车子，他知道他的未来和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总算到了镇上，大伙都下车去等大巴车，不知道那车子什么时候来呢，陈小鱼去了镇上的小卖铺买烟，刚进门，老板娘堆满笑脸，“哎呀，这不是小鱼嘛，一年不见，看着大发了呢。”
陈小鱼陪着微笑，“哪有，哪有，还是那个样子。”
老板娘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来回弹着，“再过两年都该娶媳妇了，嫂子给你打量着，合适了就给你娘捎信去。今儿想买点啥？”
陈小鱼指了指柜台里的香烟，“小苏。”
老板娘撇撇嘴，“这大过年的，不抽个更好的哈，挣钱得花，不花给谁留着。现在趁着没媳妇，得好好享受。等以后有了媳妇，生了孩儿，估计都得降到十块钱一盒咯。”
陈小鱼没再接话，反正自己只想买小苏，别的不思量。老板娘见他没有换烟的打算，只能顺手从柜台里拿了一盒小苏递给了陈小鱼，也没送个火给他。
他把钱递给了老板娘，便离开了。在门口遇到了村长，陈小鱼摆出手刚要给他打招呼，对方完全无视直往里走。
老板娘看到村长，慌忙从柜台里拿了一个上好的防风的火机递给他，“哎呀喂，什么风把大爷给吹来了，这是刚进来的防风火机，一个好几块类，送给您。”
村长笑眯眯的接着火机，来回打几下，“不孬，不孬。”
老板娘来回拿抹布擦着柜台，仿若要擦出一片亮堂的天地来，“今儿，大爷是想吃还是想吸？”
村长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粘痰，拿脚踩在痰上来回摩擦几次，看着老板娘，“搬一件罐装的雪花啤酒，家里来客了。不能怠慢了。”
老板娘赶紧放下手里的抹布，差点被刚才掉地上的鸡毛掸子绊倒，慌忙地找到啤酒堆，搬了一箱递给村长，“大爷少喝点，现在天冷。”
村长瞪了一眼老板娘，猛地一下接回啤酒，“害怕赊账喝穷你了啊，今儿还真没带钱。”
老板娘苦笑着脸，仿若有话在嘴里晃荡着却又说不出来，眼看着村长搬着一箱啤酒出去，他刚走出门，她就开始小声嘟囔着，“穷鬼，装什么有钱人，喝不起别喝啊，狗娘养的。”
陈小鱼一直都没有走远，他找遍全身也没摸到火机，又折回小卖铺买火机，老板娘自是没好脸，“又买啥子东西？”
老板娘又走回柜台里，瞪着大眼看着陈小鱼，“赶紧说，等着忙别的活类。”
“火机，一般的就行。”陈小鱼看着柜台里的各种火机生怕买到贵的东西。
老板娘顺手拿了一个扔了过来，“一块。”
陈小鱼从口袋摸半天才找到一块硬币放在了柜台上，离开了小卖铺。
刚才还和颜欢笑，怎么一会功夫就横眉冷对了？陈小鱼也没问她原因，跟自己没关的事情不要瞎操心。
这会刚好大巴车也过来了，陈小鱼慌忙跑了过去，找了一个前面的位子坐下，车是空调车，空调温度调的很高，很热。窗户都紧闭着，没办法抽烟，忍着吧，陈小鱼感觉自己烟瘾已经犯了，浑身难受。车上太热，他只能把羽绒服脱掉，只是这保暖裤不能脱了，毕竟是公众场合，脱裤子定要被人举报耍流氓，只能委屈着自己。热，难受，心里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咬着自己。
陈小鱼试图让自己大脑镇定下来，看，看外边的树，有什么好看，干巴巴的，连片叶子都没有，就想着有叶子，放屁吧，明明就是骗自己。此时此刻只想点上一根香烟，其它的都不要想。快，想想你的阿美也行，总比一直惦记着香烟好。这脑子完全不听话，根本对其它的不感兴趣。
没关系你不想别人，有人想着你就行。还别说，陈小鱼的电话真的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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