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北国的天气已然颇有寒意,晚上十点,梁冰走出s大学的男生宿舍楼,向学校的室内滑冰馆走去。为了不惹舍友注意,开门时,他拿上了一个开水瓶借口去打开水。
为什么非要如此遮遮掩掩呢?就算让人知道了去见谁,又有什么问题呢?
这想法,不只一次在梁冰脑中徘徊。他是一个内心上自卑,行为上畏缩的男生,对爱对恨只会默默地藏在心里。特别是,如果对象是一位广受追捧的明星般的人物的话,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现外在的亲昵来。
他有时会怀疑自己,能否胜任这份感情。他会问自己,如果你无法爱上林惜蝶,那就放弃好了。反正,好多比自己强得多的人也在追求她,比如她的搭挡——肖默。
对,他为什么不放弃呢?肖默和她可是天生一对呀。他……他为什么不放弃……
放弃……
室内滑冰馆已经闭馆,但安全通道的门开着条缝。他侧身溜进馆内,馆内一团黑暗,只在一道白亮的光柱,在滑冰场的中央,来回闪烁,他经过空无一人的看台,来到那道白光前面。
一只蝴蝶正在那光里,翩然起舞。
一个身影在梁冰眼化成一只蝴蝶,一只飞舞在冰上的蝴蝶。只见她穿着有着蝶翼形连身袖的滑冰服,在冰面上,或旋转,或跳跃,花样滑冰的各种动作,被她熟练地连接组合成各种美姿。
她就是林惜蝶,s大的冰上女皇。她获得过s大几乎所有花样滑冰比赛的冠军,并正要参加今年全国大学生运动会的选拔赛。她是整个s大的骄傲,也是整个s大男生追逐的偶像。
同时,这也是让梁冰退缩的原因。你要认清自己,你要成为童话里的那个王子吗?你可以吗?
这时,林惜蝶看到了光柱前的人影,笑着问:“是你吗?梁冰”她停止了练习,只在原地转圈。
梁冰走进了光圈中,说,“是我。我按照约定来了,我带来那张‘布兰诗歌’的光盘。你是要把它当做比赛的配乐吗?”
“正是。它里面‘命运女神’这个唱段正是我想要表达的。命运主宰着万物,它是不可战胜的。你觉得呢?”
“我没想过。”
“你不可能知道。”
梁冰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一面把那张光盘递给她。
她笑了,“你还是想逃避吗?你还是无法面对它们吗?”
梁冰顿时一阵眩晕,“不,不,我没有,”
这时,林惜蝶朝他伸开双臂,忽然抱住了他。
他感到脸上一阵温热,整个人无法动弹。
林惜蝶附在他耳边说:“如果只是让你带光盘来,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因为肖默也在这儿,他正在上面,摆弄照着我们的聚光灯。顺着灯光,他应该正看着我们。”
梁冰要逃离这里,可是却被一个身影挡住去路。来人是肖默,他刚才一直在靠近屋顶的平台上调整聚光灯。
“现在可真不是时候。林惜蝶正在准备最后决赛,如果这次通过大运会的选拔,她就不再是了,她将成为全国的冰上明星。可是,你现在却是她的绊脚石。懂吗?”肖默说话的时候,脖子伸得很长,脸几乎贴在了梁冰脸上。
“我完全知道。现在正要离开。”
“这样就好。比赛前,最好少来打扰她。比赛后,你倒是可以来看她,不过她见不见你可就不一定了。明星总是很忙的。”
梁冰低着头,把光盘硬塞在林惜蝶手里,走出那团光柱。
林惜蝶朝着梁冰的背影,冷冷地说:“如果你可以就这样放弃,那么好,我也可以放弃。”
“你在说什么呀?赢了比赛后,你会拥有一切的。”
“我是说我会放弃他的,我会的。我们可以试试这盘‘命运女神’的配乐吧。”
梁冰垂着肩膀,顺来时的路走出滑冰馆。
梁冰在滑冰馆外面那条通往宿舍区的小径徘徊。
“我这样做并没有错。”他要说服自己。但那无用。
小径边坐着几个民工,他们在吸烟聊天。他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滑冰馆旁边的理化实验楼正在装修,为了避免噪声打扰上课,施工时间是在晚上下课后,现在正是他们休息的时候。
梁冰伫立在道边,眼睛不经意朝理化实验楼看去,只见馆外正搭着架子,在老旧的墙皮的外面已被订上一层新的预制板,在它上面似乎将要刻上新字。
这时,一个漆黑的人影从架子下面走过,沿着球馆的外墙,走向旁边的室内滑冰滑冰场。梁冰向前跟进几步,看见那身影已经穿过那道安全通道的门,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
是谁哪?去看看吧。他知道林惜蝶和肖默在馆里吧?不过,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和我有关系。去看看吧,我虽然决定不再回去见他们。好吧。现在为了可怜的好奇心,我要去再看看那人是谁。
梁冰向回走,重新回到馆里。这时,漆黑的滑冰馆里充满了布兰诗歌命运女神的旋律,高亢而又震撼,梁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他想找到进来的那个人,而又不想靠近场中央的那束光,所以,他摸黑在看台上寻觅。
那是什么?是蝴蝶。——一只蝴蝶在他眼前飞过,她有一对闪着银光的翅膀。
梁冰下意识地跟着蝴蝶,走下看台。蝴蝶飞进了那柱光里,梁冰抬眼看去,看到了残酷而凄惨的一幕。
林惜蝶倒在冰面上,那件蝶翼样的运动衣已被鲜血染红。血从全身数个圆孔形的伤口流出,这些伤口像被某种动物啄的。梁冰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梁冰察觉到,一个蝴蝶形的巨大阴影在林惜蝶头顶上空,震翅飞入虚空的黑暗之中。
继而,一个巨大的蝴蝶的黑影飞掠过梁冰头顶,消失在滑冰馆里。……
阳光照进病房里来,可梁冰并没有感到多少温度——因为病房里的阴冷的气氛。
病床上的肖默,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像裹在巨大的蚕茧一样。他紧缩着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但窗外除了树影在晃动,别无所有。
那夜,肖默也被某种东西袭击,伤口和林惜蝶一样,成圆孔状,只是不太深。所以,他没有性命之忧,但在精神上,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
“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太可怕了,你当时也在场,你不会忘的。”
“你是说凶案现场的话,这个确实很残忍。”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某种奇异而可怖的东西——某种生物,外形很像蝴蝶,但是邪恶的东西,它有巨大闪着彩色光芒的翅膀,胸前垂着柳条一样细长的腿,它的嘴里吐出针管一样的嘴,扑向我……”
“你受到惊吓才会有这样的幻想,我觉得也许是校外某个流浪汉干的,在我进去之前,我看见有个人影先进去了。”
“你说的人影,我很早就见过,他们总是追随着林惜蝶,而且其它类似的怪事也并不始于现在,自从遇到了林惜蝶之后,惊恐就伴随着我们。我都记在一个笔记本里,放在我的宿舍的柜子里。”
肖默把宿舍钥匙给了梁冰。梁冰来到肖默的宿舍,找到了那个柜子,可是,有人显然已经先到一步,因为不知谁把红墨水倒在书页里。
不过,万幸的是,尽管书页大部分都被染红,可最后面的几页却还依稀可辨。
笔记的片段如下
……总之,我和林惜蝶搭档,一起练习双人滑以来,用默契的配合,创造出一个个美妙的姿势,完美的动作。她身体轻盈,姿势优美,而我属于动作有力,爆发力强的类型,我们的合作又是天衣无缝,特别是高空转体动作上,总是会得到一个很高的评分。
每当做这个高难动作时,我在将她抛起的一瞬,感觉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或者说,仿佛是她自己飘起来一样。这种感觉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是我享受它,迷恋它。
当然,这也让我想起一些关于林惜蝶的谣言。这些无稽之谈常常把她跟魅惑的女妖,害人的精怪联系在一起,但我认为这种联系是荒谬可耻的,是出于嫉妒她才华的人的恶意中伤;然而,后来经过一些调查,我发现,这些谣言竟大多出自林惜蝶的极度崇拜者之口。这种情况让我开始注意起这些疯狂而又怪异的崇拜者们。
随后,我们在全校花样滑冰大赛决赛中,用完美的合作赢得冠军。当时,在滑冰馆里为我们喝彩祝福的观众中,有一些人脸上带着浮夸的蝴蝶形面具。我猜测,他们准是那些狂热崇拜者们了——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人群之中,发出不同于其它人的低沉嗓音。这些声音让我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它们在现场嘈杂的环境中能够清晰传入耳中。
林惜蝶不愿过早退场,于是即兴地演出了一段单人滑表演。我可以很清晰听到,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崇拜者们发出的声音,在高高低低地有韵律的变化。我看得出,他们深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也闪动着异样兴奋的光彩。我默默地退到场边,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盘桓萦绕——因为现场的情形实在有点异样。
这次比赛过后,林惜蝶的训练频率明显加快了,以致于我很难跟上她的节奏。由于过度的疲惫,我早以放弃每天和她一起训练。一些滑冰爱好者看到,她似乎从滑冰馆开放时就在练习,到快闭馆时还不准备离开。更加奇怪的是,似乎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间离开滑冰馆的。同时,我还听到更多出自她崇拜者的传言,说她在练习滑冰时,滑冰馆里总会响起阵阵低沉的有韵律的声响。我听见过这些声音,它们很像是决赛那天听到的那种音乐般的声音。
临近暑假,林惜蝶的高强度练习终于结束了。我十分希望,她能到我家所在的城市渡过这个假期,于是,向她发出了真诚的邀请,可是她委婉地拒绝了它。后来,她的一个同乡证明,她也并没有回自己的家。我想,她整个暑假可能都呆在学校里;而且我听说,这个暑假留在学校里的学生比往常多出很多。
秋天开学的时候,林惜蝶推迟了整整两个星期才来报到。当被指导老师问及缘由时,她拒绝回答。随后,她开始准备年底的全国比赛。其间,我感到被她疏远了,而且,她对待那些崇拜者们也常常报以莫名的冷默。我和她无疑都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这不仅仅来自于将要来临的大赛。
一个月过去了,这种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忍受的极限。同时,林惜蝶同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我们之间的配合渐渐失去默契,动作的失误也开始增加。但是,我曾经常常对她怀有的那种迷恋感觉,却从来没有消退。在第一次的练习中,我试图努力恢复昔日的关系,但总是徒劳无功。
十月底,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次争吵。我没想到这件当时的小事,竟是以后一系列事件的序幕。那次争吵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我没有和林惜蝶见过面。同时,我发现,我的周围渐渐多了一些古怪的人——他们看起来很像是林惜蝶的那些崇拜者们,他们深沉的眼神中带着空洞的压力十足的神色。我觉得他们在向我透漏某种信息,可我怎么也无法读懂这些信息。
十一月一日的傍晚,正在自习室的我忽然耳鸣不止,在开始的时候,这种声音只是隐隐的低沉的闷响。当遇到那些神秘的崇拜者后,变得不受约束的轰鸣,以至于现实的其它声音都被它所掩盖。
正在上自习的我,走出自习室,朝着医务室走去。但是,不知为何,在中途却走向相反的道路——那是通向滑冰馆的道路。
我站在滑冰馆前面,发现几个面色阴沉的崇拜者在门口徘徊;他们后面有一层不祥的气氛正弥漫开来,扩散成一堵无形的透明的墙。
我从他们身边穿过时,感到一股巨大的无以名状的压力。我的耳膜几乎被气息压破,我不得以只好张开大嘴。当我终于走进滑冰馆,那股莫名的压力消失了,因为它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所取代。
这感觉我从来没有感觉过,它就这么出现了,就是我看到眼前的一切。滑冰馆中间的冰面上地堆放几个巨大的空壳。这些空壳的体积之大如同原始时代的巨兽,壳的表面凹凸不平,犹如水晶一样透晶。它们由于巨大的体积,绝对无法从滑冰馆的大门进去,恐怕滑冰馆建成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们也许来自远古,却不知为何一直隐秘着,但现在它们出现了,并且产生了某种变化。
当时,我的心情极其震惊,尤其是当我走近那些空壳,并用手抚摸它们的时间,它的表面有圆圈的纹路,轻滑而又柔软。我十分好奇,它们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因为感觉并不是塑料或是玻璃,似乎像某种有机质。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一阵强烈的耳鸣几乎将我击倒。我感到这些巨烈而杂乱的声音,并不是耳朵内部产生的,而是从外部传来的。有某人或某些“东西”通过它来传导信息。这些信息也许是某种危险的信号,或者是求救的信号,但无论如何,它都跟眼前的这些空壳必然有某种联系。
我想到林惜蝶种种异常行为,和总是围绕在她周围的崇拜者们。想到滑冰馆里的秘密,想到它们有可能与跟眼前空壳的联系。我明白,这一切之上必定有某种求和之物,它导演了这一切。
我站在滑冰馆的中央冰面上,寒气让我的双腿麻木。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冰面覆盖,我就站在它的下面。由于我不敢抬头向上看,我无法弄清楚我头顶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我根据它在地上的投影,可以大概判断出它的形状:它呈扁圆形,“身体”像一条细长的雪夹,两边有两个巨大的翅膀,翼展比身体要长,所以它看起来是扁的,像一只巨大的蝴蝶,我直观地这样想,不过很快就否定了它,因为凭地上的影子看,如果它是一只蝴蝶,那么,它在空中竟然可以不用扇动翅膀,飘浮在空中。
这世间绝没有可以像这样浮在空中的生物。比起飞翔类的生物,它更像海洋类的生物,比如,水母或者鳐鱼。那些像翅膀的东西,更有可能是巨大的鱼鳍。想想海洋深处巨大的鳐鱼,飘浮在半空中的情形。这种神话的情形,足以使我的神志失去理性,混乱不堪。潜伏于暗处的幽灵生物,经过萌动而出生。历经历史各个时期的远古神族,必将再次降临。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因为这里的景象是如此让人发狂。这时,林惜蝶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是从那些空壳旁边走过来,那么,她刚才似乎就在我的旁边。她的目光,她的神情,我是那么熟悉。虽然这是这些天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她,但她的言行,她的舞姿无不在我的记忆中。即使在令人发狂的气氛中,现在,记忆是实在的,而现实却是迷幻的。她的大眼睛盯着我,但她的神情似乎离我的记忆太过遥远。她像是从远古或者未来走来,而我只有对她当下的记忆。
她开口告诉我,说,我的记忆中,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真切的,而现在她和我看到的,才是梦幻。并且她希望继续和我合作双人滑,以便在最后的大赛上获奖。我没有表示同意或者反对,因为我无法弄懂她如何读出我的记忆,而且说如果眼下的一切,只是梦幻,那么她是否也是这梦幻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身后的门打开了,我和她恐怕会长久地僵持下去。一团强烈的光亮,从门外射了进来,接着在光亮前出现了某些“东西”的剪影,等这些影子来到我的前面,我真正看情了它们的样子。天啊!我都看到了什么?我真不应该知道这些。我决定从此再不向别人提及此事。我要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我要和林惜蝶一起练习滑冰……还有比赛,我要和她一起赢得大赛……
到这里,笔记里清晰的字迹便模糊了。梁冰仅根据这些文字,只能得出这样一个判断:肖黙在这次袭击事件发生前,精神就已经出了问题,他有幻听,幻视,梦游的症状。
这些症状又使他写出这种荒诞怪异的故事。但是,如果真是如此,梁冰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推论:这起杀人事件是否就是肖默在疯狂中自导自演的呢?如果是肖默所为,他让自己看这些怪异文字,是否想让我转移自己怀疑的方向?
这些疑问使梁冰的心绪重新回到杀人案件本身。林惜蝶之死的这起案件,充满了太多迷团。那夜,进入滑冰馆的黑影是凶手吗?如果他是凶手,他是用什么方法,在自己跟他进来之前,袭击了林惜蝶和肖默,而后又能迅速的消失无踪?林惜蝶和肖默身上那些细孔形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造成这些伤痕的凶器又在哪里?
梁冰做了一系列调查,滑冰馆解除封闭后,他重新仔细观察现场,再次确认那夜各当事人的位置,然后跟自己那夜的回忆对照,但并没有发现回忆中的盲点。同时,他还为了激起更多的回忆,他巡视了整个滑冰馆的看台,墙体,不漏掉每条通道,每一道门,每一排座椅,但新的记忆并没有被唤起。无奈之中,向那夜可能在附近的其它人询问,但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答案,因为那夜在滑冰馆外面的似乎只有梁冰一个人。
他的探寻,思索,回忆让他精疲力尽。这也许就是阴谋的一部分;如果他无法查证,那么,他就必须相信笔记中的那些荒诞怪异,无可言喻的事——蝴蝶,或者说像蝴蝶一样的怪物,可以吐出针一样的口器,吸血杀人;但是,如果这不是事实,那么它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证据,然而一个阴谋正在掩盖它们,使人们无法找它们。
案件的突破来自于一次偶然。梁冰在食堂吃饭时,在旁边坐着几个装修工人,在他们的谈话中,提到他们曾丢失一把射钉枪,但没过多久,这把射钉枪又重新回归失主。他们开玩笑说,这把枪好像识途的老马认识回家的路。梁冰注意到丢枪事件发生的时间,正好是林蜡蝶命案的前一天。这是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梁冰觉得,对于一场宏大的魔术来说,细节就是关键,那些怪异的记录也许就是为了掩盖他自导自演的魔术。
梁冰知道肖默伤势好转,已经出院回到了学校,便去找他。肖默此时正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目光呆滞,甚至是空洞无神地盯着操场上几个打羽毛球的同学。梁冰坐到他旁边,平静地说:“你的笔记本被人毁了,但不要紧,有几页还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很怪异,叫人无法相信。至于我,即使情愿相信,它也无法解释其它一些事。比如说一把丢失的射钉枪。”
对梁冰的话,肖默没有任何反应。梁冰只好一个人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让一个相信难以致信的事物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不得不相信。好像有人设计了一间没有门窗的屋子,可是里面偏偏有个人,这样,你一定这个人会穿墙术,可是世上有没有人会设计没门窗的屋子呢?
“一只会吸血的蝴蝶会杀死林惜蝶,一把射钉枪也能。钉子射入身体的伤口是圆孔形的,跟你说的怪物的嘴一样。而如果你坚持伤口是怪物的嘴啄伤的,那么你一定会问,钉子在哪儿?是呀,钉子在哪儿?它消失了,不见了,或者是融化了。是的,它可以融化,因为它是用冰做的。
“冰做的钉子,杀死了林惜蝶,就好像她是被怪物杀死的一样,而后你又弄伤了自己,当然在非致命的部位。然后,你把这一切推给某种幻想里才会有的生物。”肖默听完梁冰的这段陈述,仍然沉默着,眼神空洞地看着操场,而这时的操场已经空无一人。梁冰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只好起身告辞,最后告诉肖默,虽然林惜蝶不在了,但他还是会看大赛的决赛。
梁冰对这个推理并无太大的把握,因为他搞不懂肖默为什么要杀林惜蝶,而且使用如此恶毒的方法。梁冰对肖默的厌恶始终存在着,有时他感觉自己这个推测,是否是在自己厌恶肖默的前提下,得出的主观推测。不过,答案可能永远无法得到,因为这次谈话之后,梁冰和肖默都失踪了。
人们最后一次见到梁冰,是在滑冰比赛决赛的现场。这时的梁冰,与以往相比,面貌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的眼窝变深了,额头变得突出,鼻头变得又尖又细,而最大的变化是他的喉头,它明显地向外鼓起。
此时,他坐在看台靠后的座位上,盯着赛场中的比赛。决赛中的双人滑不是肖默和林惜蝶,而另一对不太熟悉的组合。他们在冰面上滑行着,旋转着,跳跃着。配合着现场激昂的音乐,他们的身体变化着各种姿势。梁冰的记忆被唤起,如果林惜蝶还在,那么他和肖默是否会比他们舞得更美?
现场的音乐不是林惜蝶要用的命运女神,而是一首不知名的激昂乐曲。梁冰吃惊地发现,这乐曲从一开始就混杂着一种低沉的,沉闷的杂音。这种声音像是某人的嗓音。梁冰对它有某种莫名的亲近感,似乎曾经在某个地方听到过,并且一直到现在,记忆中仍然有它的印象。
梁冰对这些声音产生了共鸣。他不由自主地模仿起那些声音,嗓子也开始震动起来。接着,他很快也能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了。他似乎对此一直有某种莫名的兴奋。
这时,梁冰注意到赛场的冰面,裂开了一条细纹一样的缝隙,接着立即像生长着的树枝般漫延开去,直到赛场中央那两个正在滑冰的选手的脚下。
梁冰惊呼着,从座位上站起,撞开前面的观众跌跌撞撞地跑回赛场。中间他撞开无数的观众,人们对它的举动投来诧异的眼神。但是,最终,梁冰来到看台的前排,纵身一跃,跃到了赛场冰面上。
他落地的时候,冰面在脚下破碎了。他跃落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他只能隐约地看见最深处的地方照来的一束光。他通过这道光,看到周围漂浮着一大群长着翅膀的生物,它们从来不扇动翅膀,但却可以漂浮在空中。梁冰想到肖默笔记中描述过那些东西,它们似乎一直都在这里,并没有离开过,而且正等待着光束中某物的降临。
随后看到的景像彻底刻在了梁冰的脑海中。先是光束中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剪影,然后,渐渐地靠近,梁冰便看到那张脸——那是林惜蝶的脸,但是,很快地那张脸开始融化,蜕变,一张新的脸孔在它的下面显现,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脸孔。
接着,她的全身皮肤也像头一样融化,旧的皮肤下面出现了一个新的身体,她长着毛茸茸的,带着细小鳞片的身体,身体后面长着一双彩色斑澜的翅膀。最恐怖的要算,那些细长腿了,它们扭曲着,摆动着,像在水中滑行。
梁冰在彻底失去神志之前,努力发现了它身上唯一像林惜蝶的地方,那就是它滑行的姿势和林惜蝶的一样优美,而这群生物中其它的一些,只能围在它周围的呆呆地浮动着。它是它们的主人,它的舞动正招唤着它们向虚空深处移动,这种移动可能要持续上千年,途中变幻千百次形态,才能最终完成向未知领域进发的使命。这是梁冰心中涌现出最后的意识。
梁冰跃落进冰面巨大的裂缝后,比赛被迫中止,观众被冰面的裂缝吓坏了,以为发生了地震,纷纷逃离了滑冰馆。随后赶到的救援人员,封闭了现场。他想找到裂缝的原因,于是调来了挖掘机,挖开冰面后,出现了惊人的景象。
离地面最近的地层,竟然埋着无数排列整齐的骸骨,这些骨骼并不像现在的人类,而像明显带有原始人类的特点。
再往下面挖,他们挖出了一些巨大生物的残片。经过对这些残片的复原,显示出这些生物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的细长的身体,还有可能有八对或者更多对的细长脚。
最后,在最深处,挖到的东西,让人们更加不解,它们是些透明的玻璃一样的晶体,这些晶体的成分,经过检验,并不属于世界上任何已有的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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