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的父亲
身体不舒服,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正欲离开,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如断线的风筝般撞进了我的办公室。
他是来帮孩子盖章,孩子选报三位一体考试,学业忙,很多资料需要家长帮着准备。我仔细阅读了他递上的材料,内容真实,遂在落款处盖上了校印。
“老师,你能等我几分钟吗?我还有几张材料正在复印,几分钟就好。”我蹙着眉头,肚子绞索般翻江倒海,只想去寝室躺着。可眼前满含恳求的目光,让人不忍拒绝。我点点头。
中年男子风一般疾驰而去。我知道校园很大,从这幢楼到那幢楼,没有十几分钟不能来回。然而不到八分钟,他又风筝般栽在我的门口,扶着门把,弯着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我把印章清晰地落在申报表上。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脸。随即,他又不安地说:“老师,对不起,耽误你吃饭了。”我笑笑:“没关系。”
中年男子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转回身,朝我深深鞠一躬——标准的九十度。
我心头一颤:每一个优秀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全力付出的父亲,为了孩子,他可以低到尘埃里,把身体折叠成90度,这份父爱,令人动容。
忍者神龟
他是我的同事,每天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清瘦的背影和双肩包天然合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盾牌挂在身后。有同事戏称他为“忍者神龟”。
他是数学奇才,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装着密密麻麻的演算草稿。他在而立之年已是乡下一所高中的中层领导,成为中青班培养对象。然他的儿子寄宿城里朋友家上小学,父子分离。为了陪伴儿子成长,他放下所有的荣誉,一切归零,从乡下调到城里,来到人才济济的省重点中学做普通职员。如果他不调走,很可能早已当上某所学校的一把手。
他的儿子长得清秀。沉默,爱思考,和他很像,内心很丰饶。我们共同外出旅游,分散景点各处自由活动。午后突遭暴雨,游客四下奔散,寻找躲雨的地方。他和儿子顶着暴雨逆人流而行,见到我们就像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递上伞。父子俩肩膀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水流滴答而下。父亲的言传身教不觉间在儿子身上留下痕迹,沉默的儿子内心并不沉默,他把对父亲的爱汩汩倾诉笔端:
还记得开学初,我一人去上学,父亲不放心,一直跟着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回家。我放学了,刚走到校门口,就见父亲正伸长脖子焦急地东张西望——在找我呢。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接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被同学看见会笑话的。况且,我有自行车,你来接我不是多此一举吗?”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笑眯眯地说:“好好,下次不来了。”说罢,父亲骑上他的破破烂烂的改装自行车往前骑,我则骑着父亲给我新买的“吉安特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一路父子二人默默无言。又一次放学,我走出校门,迎面而来的又是父亲。我非常无奈,没好气地冲他嚷道:“不是约好了不来接我的吗?你怎么就记不住呢?”父亲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我不是担心你吗?好好,下次再也不来接你了。” 结果隔了几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想来,这也许是父亲对我的爱吧。我的任性冷漠对父亲又是何等的考验。
读完他儿子的《父爱从未缺席》,我想:是不是每个父亲都是“忍者神龟”,一边忍受着儿女粗粝的嫌弃,一边毫无保留释放心底的关爱……
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我的父亲,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甩手掌柜,家里油瓶倒了也不去扶一下,对儿女更是粗糙,高兴了扎下马步,和我们练一下南拳;不高兴了,毫不留情一脚把我们踹开。只是那一次,我发现他的深情一点也不亚于文学作品里的父亲形象。那天祖母在养老院摔倒,许是大限快到,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令人不敢近身。父亲一个箭步跃到祖母跟前,半跪着身子,温柔地抱起她,如同捧起一个易碎的瓷器。他抱着她看骨科专家,抱着她默默回家。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农村家庭为什么那么急切想要生儿子,不就是“我养你长大,你抱我回家”?
患老年痴呆症遗忘父亲多年的祖母很轻,父亲却憋足了力气,如托着稀世珍宝,大汗淋漓,我不知道他这一路想些什么?有湿湿的雾气爬过他的眼角。这一瞬间,父亲很细腻,很“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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