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摘自朱自清《匆匆》
图片来源于网络姥爷去了很远的地方,马上三年了。三年了,在我依然觉得姥爷还在,只是离得太远不能见面而已。
姥爷平时很严肃,声如洪钟,个子又高,一直以来都很威严,我从小就怕姥爷。再就是我才刚记事的时候,有次去姥爷家,特别皮上蹿下跳,母亲怎么哄都不管用,只能拿姥爷来吓唬我:“你小心姥爷一巴掌将你扇出门外去”,自此我就再也不敢放肆了,乖乖巧巧的坐在小板凳上。
姥爷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泥瓦匠和木匠,尤其是木器方面很擅长。家里的桌椅板凳柜子无一不是姥爷亲手打磨出来的,附近好几个镇子的人经常慕名而来。在那个人人吃不饱饭的岁月里,姥爷每月都有2块钱的工资,邻里不可谓不羡慕。
母亲的嫁妆中有一个当时很流行的大衣柜,从做工到造型都是当时上乘之品。我的婴儿车、婴儿自行车座都是姥爷一刨子一刨子做的,那辆婴儿车至今还完好的搁在家里的阁楼上。印象里最喜欢的还是姥爷用木板帮我做的大刀,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道具,那时宝贝极了这个玩意,小伙伴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求着玩一会儿,后来好像是因为嘚瑟过了头折断了。
姥爷为人正直干活又及细致及认真,邻里都很信任他,连小孩子都很尊敬他。姥爷姓唐,年轻时又高又胖,当地人给取了个外号叫唐胖。我们当地有种用玉米经机器加工后做成的小吃名字和姥爷的外号发音一样。每次有手艺人串街走巷嘴里喊着:“打tangpang”时,就有一群小孩子围着那个手艺人不让走,还有调皮的小孩会揪着手艺人的衣服不依不饶的问着为什么要打他唐胖叔。
我对姥爷很尊敬但是并不亲近。一面是因为我很少粘着大人,从小喜欢独来独往,而来也是因为惧怕,兴许是被母亲给吓得。姥爷训起人来很害怕,光是板着脸就威严十足。姥爷很喜欢小孩子,经常会和我弟弟妹妹们玩闹,而我却不会参与进去,最多程式化的回答些姥爷的问题,却甚少主动和姥爷交流。
知道姥爷走了,是在半年后,有次弟弟跟我打电话时说起了。我一直以为我和家里的人不亲近,甚至觉得自己很冷漠。我以为我不会难过,可是在弟弟说“姥爷走了”时,我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流出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抹着眼泪,却越擦越多。我哭着问弟弟什么时候的事情,责备他为什么要过这么久才告诉我,弟弟也在电话那头哭着。
挂了弟弟的电话,我往家里拨了电话,那时已经哭着说不出话来,母亲终于在我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说出来词语拼凑出意思后,母亲也哽咽了:“当时是半夜,给你们电话都关机了。后来你姥姥说你离得远就不让告诉你了,免得担心” ,母亲说姥爷走的时候没受一点苦,脑溢血感觉不舒服在去医院的路上就走了。母亲说:“不要难过了,你舅舅当时差点给医生跪下了,求医生再看看,再想想办法,可是人已经走了……”
那天晚上,我流了一夜的眼泪,哭累了睡着了,又迷迷糊糊的醒了继续默默流泪。第二天醒来后,发高烧了。小时候村里有信阴阳之说的人,听说有时候家里去世的亲人回来了就会有人发烧。我愣愣地盯着门口,那时我宁愿相信真的是姥爷来看我了。
终于回家去看姥爷了,看到的确实黄土堆。母亲跪在坟前嘴里念念有词:“爹爹,妞妞回来看你了,给你送点钱,不要舍不得花。钱不够了,您捎个信,娃再给你送。”我和表弟也学着母亲跪着磕头,我只觉得那是一堆黄土,不是姥爷。一阵风过,烧过的纸钱的灰呼啦啦飞了起来,不随风散开,却是在墓碑前飞出三四米高又直直飘摇着落下,母亲说:“看你姥爷高兴的,你开看他了,他高兴”,我扭过头去,不让母亲看见我发红的眼圈。
在姥姥家大厅,摆有姥爷的灵位。案头上点着香烛,摆着供果。姥爷的照片挂在墙上,黑白的,姥爷面容慈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每次,我都会盯着姥爷的照片发呆,姥爷走了,依然觉得不真实,照片上姥爷在笑,好像以往一样真实。别人问起姥爷来,我都说姥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我不信姥爷走了,哪怕是自己编织的一个梦,我也不愿醒。
姥爷有支气管病症,经常会听到粗重的喘气声,所以姥姥总会给姥爷备着糖果装在口袋里。有年冬天邻村在唱大戏,晚上姥爷带我去看戏,怕我无聊就拿出糖果给我吃。我性子老成内向,姥爷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我打交道,每次看我一颗糖吃完了,马上又掏出一颗给我。到那晚戏谢幕,我感觉我整个人都甜兮兮的。其实,我不喜欢吃糖,却很喜欢看戏,姥爷以为我和其他小孩一样,喜欢吃糖,不喜欢“老土”的戏曲。
有次去外地玩,遇到卖土蜂蜜的,说是对这类疾病有好处,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就买了,本打算春节回家给姥爷带回去。结果,还没回家,姥爷就没了。三年多了,那罐土蜂蜜还在橱柜里放着,我舍不得送人也舍不得扔,就放在那儿,每次看到就想起姥爷,就懊悔迟到的孝心。
印象里,姥爷走路的时候经常是双手背后,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小时候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长大了就懒散了,慢悠悠跟在后面看着姥爷的背影,距离越拉越远,背影越来越模糊……终于还是跟丢了,姥爷走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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