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13

裸奔：高考作文的末路

第21次作文：这世界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地方！

这是南京市三模的作文题——

【作文题】根据以下材料，选取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文体不限，诗歌除外。（70分）

有人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有人说，寻常巷陌亦风景。发现风景，欣赏风景，关乎阅历，关乎眼界，关乎胸襟。

这个题目难不难？不难。好不好写？很好写。写什么呢？什么都可以写。怎么写呢？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容易的作文题吗？你来出一个比它更容易的作文题试试看，我认为几乎不可能。我不相信还有谁能出一个比它更要容易的作文题来。

你出什么题呢？出“我的父亲”？这个题目总容易了吧。但“我的父亲”这个题目要难写得多！这不是一般人能写的。这是朱自清那样的散文大家才敢写的题目（《背影》），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才敢写的题目（《拾馒头的父亲》），至少也得胡适（《我的父亲》）、冰心（《回忆父亲》）、贾平凹（《父亲》）那样的大家才能把“我的父亲”这个作文写好。

那么，就出一个“我的语文老师”这个题目？这个题目更不好写！需要梁实秋那样的大手笔才能写得出（《我的一位国文老师》）。

因为这些作文是不能瞎说的！

而这篇关乎“风景”的作文，你可以瞎说，可以胡说，可以东拉西扯，胡编乱造，装腔作势，可以无病呻吟，可以强作解人，可以故作高深，只要时不时地来一个“暴力扣题”（这个词我还是不久前刚听说）就行。反正拿个50分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而要想拿再多一点分就要看阅卷老师的心情了，这个你是做不了主的。60分以上的作文则是凤毛麟角，且不关乎真正的作文能力和水平。

比如我手边的这个65分的作文（《高处有胜景》），我看45分也能给，48分也能给，52分也能给。如果我来给分的话，也就50分上下，不会再高了。说实在的，我给这篇作文50分，已经考虑到如今的中学生作文能力的总体状况，如果不考虑这个状况，仅就作文自身要求来评判的话，我最多给30分。

回到这一次作文题上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它更简单、更容易、更好写的题目的话，那就是下面这个题目——

时尚表现为语言、服装、文艺等新奇事物，在一定时期内的模仿与流传。各种时尚层出不穷，其中，好与坏，美与丑、各种观点交错杂陈。创新与模仿永不停息地互动，有的如过眼云烟，有的能沉淀为经典。

请以“品味时尚”为题目，写一篇文章。

【要求】①自选角度，自行立意。②除诗歌外，文体不限。③不少于800字。

还有这个题目——

绿色，生机勃勃，赏心悦目。绿色与生命、生态密切相连，今天绿色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请以“绿色生活”为题写一篇文章。

还有“拒绝平庸”啦，“忧与爱”啦，“青春不朽”啦，“车来车往”啦，更有莫名其妙的“小小的蜡烛逼退了色彩斑斓的大蝴蝶”，什么“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有话则短，无话则长”之类的胡说八道。

再来看看下面几道作文题——

1、智慧是一种经验，一种能力，一种境界……如同大自然一样，智慧也有其自身的景象。

2、生活中离不开车，车，种类繁多，形态各异。车来车往，见证着时代的发展，承载了世间的真情；车来车往，折射出观念的变迁，蕴含着人生的哲理。

3、花解语，鸟自鸣，生活中处处有语言。不同的语言打开不同的世界，音乐、雕塑、程序、基因……莫不如此。语言丰富生活，语言演绎生命，语言传承文明。

以上是2009年到2018年江苏高考的作文题，它们的特点是什么？是胡说八道。

这个10年，10个作文题，没有一个例外，而且越来越胡说八道，越来越空洞浮泛，越来越不着边际，越来越虚头巴脑。

天地万物，人间万象，无所不包，无奇不有。生活经验、人生哲理、时代发展，观念变迁、世界、生命、真情、能力、眼界、胸襟、历史、文明、智慧、境界……有话则短，无话则长，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生活中处处有语言，音乐、雕塑、程序、基因……这真真是一道包罗万象、光怪陆离的奇特风景。

这样的题目就是叫你胡天海地，胡说八道；但你又不敢胡说八道，只好装着理解了他的意思，煞有介事地东拉西扯，生搬硬套，最后自己也不知所云。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们要的就是这个，这样，他们就可以给你打分了。他们给任何文章打任何分数都有一套说辞，但他们的说辞从来不公开，说这是国家级机密。事实上，40分以下和60分以上的分数慎重处理，中间有20分的自由裁量权，这20分确实不好说，或者说，确实很容易就能找到几个理由。反正绝大多数文章都是空洞无物，装腔作势，没有真思考，没有真体验，没有真感情。

学生的作文写成这副鬼样子，当然不完全是命题的责任。事实上，题目没有好坏，文章才有好坏。但这也不是学生的责任，学生都是教师教出来的，他们学了十几年语文，学成了这副穷酸相，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教师当然有责任，但你能一味地责怪教师吗？他们跟学生一样可怜，大好青春和有限才华都浪费在这些没有价值、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那就是专家的责任啰，也不能这样说，我看那些专家也可怜见的，每年挖空心思害人也不容易，2018年的命题连“基因”都挖出来了，还不知道2019年要闹出什么洋相来呢。

大家都是受害者，但情况不一样，学生是未成年人，他们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教师和那些所谓的专家既是受害者，同时又是害人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呢？十几年时间，为什么不能好好读几本书，好好思考几件事情呢？为什么不能认真、细致、深入地分析和研究几个真问题呢？为什么不能有哪怕一次真观察、真体验、真思考、真探究、真读书和真写作呢？眼看着事情越来越糟糕，但你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这该死的生活真是活见鬼。明明知道要出麻烦事，可你他妈的什么事也干不了，没法阻止它。只能坐在那里看着，等着。”

这世界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