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早回了，耽搁了一个多星期。
早上出门去车站的时候，站在马路边，有细雨，空气中感觉湿冷。
清晨的时候，孩子给我信息：奶奶发烧了……
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问母亲情况。昨晚开始感觉浑身发冷，难受了一晚上。
我母亲，有其他基础病，没有打疫苗。我还是很担心的。
我不在家，终究是各种忧虑。这是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与艰辛。
不到那个年龄，难以体会。
有人曾问我是否觉得辛苦？或者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
但我知道自己如此坚持，是相信，有些东西失去了不可逆，这样坚持，是希望还给自己将来一份简单的人际关系与生活。
我还是选择坐火车回，因为从重庆下午上车，睡一晚，明天早上七点多就我可以直接到我这个小城，然后公交车到我家小区，只有十几分钟。
卧铺上比较自在，可以躺可卧，或者在窗口的小凳子上坐着，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惟一不是很美的，这条线路隧道实在太多，并不能完整地看到窗外风景。太多好的风景总是如管中窥豹一般，一闪而过。
令人心生恨意。
但，坐火车，还可以看一道市井风景。
一起车厢，临近的旅客，各色身份，学生、打工者，差旅人士……
各种打扮，各种手机，各种茶杯，各种食物，各种语言，各种嗓音，各种行为规范……
实在是一道丰富的社会景象，如同一本现场纪录片。
想起2019年的12月5号，疫情还没有大爆发。
那天下午，我坐火车回小城，是硬卧中铺。一上车就爬上中铺，塞上耳机玩手机，几分钟时间就在车厢的晃荡中迷糊过去了。
朦胧中，铺上铺下，空气里惟觉得是酒香四溢，醒来依旧是。
原是下面是几个来自西宁的旅客，刚喝完了一瓶白瓷装的白酒，旋即又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青花瓷装的白酒，接着喝。
我下来坐在靠窗口的小凳子上，听他们几人闲谈。言语中得知他们是九三学社成员，去嘉兴中共一大遗址，参观学习。
不知怎么与他们接上话的，已经忘记。我与坐对面，也是靠窗口的一位朋友聊上了。从我这小城的王国维，徐志摩、金庸、到桐乡的矛盾，绍兴的鲁迅、竹林七贤；到沈从文的《边城》，到宋词，到苏轼；到项羽刘邦，到楚国，到江南山水，到西北塞外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那位朋友的微信网名就叫“长河落日”。
言谈中了解，他对《边城》有研究，对徐志摩很有兴趣，对西楚霸王项羽有崇拜……中间几度握着我的手，貌似相见恨晚的知音。
其实我很汗颜。因为我知道能进九三学社的，都不简单。像我这样的根本没这个资格。
另外几个一直在喝酒。见我俩聊得投机，遂把酒杯递过来邀酒。
你知道是怎样的酒杯吗？
其实就是一个镀锌的，约有五六厘米的直径，高约一厘米的铁皮瓶子盖。那么多人喝，就这一个盖子，斟满了轮流喝。
西北塞外，雪域高原人的可爱，真诚，洒然全在这个瓶盖酒杯上。这样的举动，放在江浙一带的江南人身上，断然是不会出现的。因为怕寒酸，怕贸然，怕别人嫌弃，怕不卫生。
断断续续，我也很豪爽地喝了五瓶盖。期间还吃了两块风干牦牛肉干，一小块苹果，算作下酒。
酒入口很醇厚，不辣嘴，不呛喉，真的觉得好喝。
我三十岁以前，应酬时常喝白酒，不是因为喜欢白酒，纯粹是年轻气盛时的作态，为的是显示自己酒量的厉害。但私底下，还是觉得我们江浙的黄酒配胃口。
惟只前两年，一好友当年在苏北某服役部队时的首长，送的洋河梦之蓝，喝了，恍然，原来好的白酒真的有令人着迷之处。比许多市面上盛名的名酒，不知道好喝多少倍。只是我们普通寻常百姓大约是难以品尝到如此精髓的白酒而已。
而那天他们带来的青海本地产白酒，也令我有同样的感觉。并且我可以确定，这并无某些发酵的心理作用，是真切的感受。
这样的场景与喝酒方式，令我想起某年去西藏，路上连续看见喇嘛，还有藏民们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喝酒消闲。更令我想起“曲水流觞”的典故。
一切都是那么风物洒然，恣肆随性。
这列从雪域高原驶来的车厢里，带着高山大川的宽广与苍茫，性情狂浪，人心不设防。
觉得趣味盎然。
关于乘坐火车，其实一直以来，我很少有长途旅行的经历。
年轻时单位工作的十年，都是短途出差，大都是奔波在沪杭线的杭州到我这个小城。离开单位后的那么多年来，再远的路途，都是自己开车。
惟有近三四年时间，才有比较远的，跨省的距离。
每个地方的火车站，几乎都是旅途之人合影的地标。曾经出现在千千万万人的相片里，定格成回忆，随时间泛黄，但回忆充满温度与温暖。
火车，代表的是远方，是奔赴，是到达。与现在出现的高铁站与火车站不同。
高铁站干净、气派，但大都远离城市，车站管理严格，周边没有火车站那样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充满市井气息。它迅速地到达，也迅速地离开。严谨，而冰冷。
我觉得高铁车站代表的是陌生的来来往往，没有交集，没有相会，是一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车厢里显示屏上显示窗外的温度是9度。气候已到冬季。
窗外一片昏暗的黛青色，那是黑夜来临前的黄昏时分的最后一丝光亮。
最近一个星期，天气晴好。我在川东的二十二层上，每日清晨与傍晚，都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旭日晨曦，还有夕阳晚霞。
也令我总是怀念小城的洛河老街，会源桥下的落日长河，远山长水的温暖迷离的景象，与黄昏时分的片刻安静又落寞的情绪。
我虽一直以来向往北方的苍茫与旷达。
但我也深深地感受到江南的恬淡，也有与与塞外的苍茫，一样的类似的景象，来表达彼此深处相同的落寞苍凉。
只不过是一个物件的两端，是正负两极。
因是我们都仰望同一个月亮，同一片星空，感受同一片晨曦。
2022/11/25 雨
宜昌东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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