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宫隐现，星斗不明，彤霞未去，暮色渐浓。
四野涤荡，唯余苍莽，初秋的风送来远处血与火交织的气息，隐约还有金戈之声连成一片。
大地，似乎变得更加燥热了。
维克多官邸。
一座占地近十公里方园的庄园，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青铜制地的庄园大门已被强行突破，披覆黑甲的骑士正与仓促集结的私兵交战在一起。
然而卡斯兰娜家族所属的骑士团完全占了上风，场面呈一边倒的趋势，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称之为屠杀更恰如其分。
“维克多意图谋反，奉主教大人密令将其党羽一并清除！！”
为首的骑士高呼道，声彻数里，仿佛是唯恐旁人不知。
临近官宅，黑甲骑士疯狂冲击着脆弱的防线，无人能挫其锋，眼前的敌人如同草木望风而靡，悉数授首。
“卫兵！卫兵！”
总理大臣维克多惶急，他已经动员了能动员的所有人手，却依旧是节节败退，此刻他的内心除了惊惧，还有更深重的疑惑。
“为什么，我虽然大权在握，可事事决断都在极力迎合主教的心思，我们不是很有默契么，他怎么突然要……”
“这一定是误会……”
忽地，维克多眼前一亮，他看到奥托分开骑士走上前来，不由喜出望外:“奥托，快让他们收手，我从没想过……”
“哼！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奉父亲密令来亲自送你上路！”
奥托打断了维克多的话语，望着他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满是杀意:“阖族尽灭，斩草除根！”
“不……”
在维克多绝望的眼神中，防线被撕开一个无法弥合的缺口，眼见败局已定，那些私兵失去了最后的战心溃败开来，无人再去拱卫维克多。
“你不能杀我，我……我是……”
暴露在骑士眼前的维克多大声疾呼。
但黑甲骑士未曾有一丝犹豫，催马突进到他面前，手中黑色骑枪突刺，黝黑的枪尖犹如蛟龙探海，仿佛没有着力点一般轻易刺穿了他的身体。
“嗤！”
骑枪再度拔出，维克多身上顿时洞开了一眼血泉。
眼望着维克多倒在血泊中，奥托来到他身前缓缓蹲坐下来，脸上泛着玩味的笑容轻声道:“他们当然知道，你是父亲的左膀右臂，若不除去你，我又如何顺利执掌天命？”
维克多恍然大悟，却已是气息奄奄:“原来你才是叛逆……”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眼望着维克多死在眼前，奥托的眼神平移向远处金碧辉煌的教堂，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已经被人换成了一面迎风招展的黑色旗帜。
“那边也如期得手了，很好，下一站，天命总部，我也该去收获战利品了！”
“却不知数月未见，父亲是否安康？”
教堂大厅。
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仿佛冰面，光可鉴人，鎏金的十字架沉重而厚朴，造型精美的天使浮雕栩栩如生，色彩浓重的宗教壁画美轮美奂，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烛火中照耀下闪烁着淡淡金芒。
然而此刻大厅之内只有一个人——天命主教。
教堂外面是重兵把守，黑甲骑士配合奥托布下的暗子几乎在维克多府邸出事时便控制了整座教堂，俨然是谋算良久，一夕而动便已建功。
相关人等都已经被处理掉，洁白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了斑斑血红，一种淡淡的血腥味氤氲不散，只是无人敢擅动主教，那老家伙虽久不理事但积威甚重，还没人敢于直冒天颜。
大厅陷入了难得的寂静，落针可闻。
无论是主教还是外面的士兵，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这场宫变的主使者到来。
殿座之上，主教疲惫地闭上双眼，闭目微暝，似在瞌睡。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异动，隐隐听到士卒在呼喊什么，随后一阵沓沓的脚步声走近了。
“来了？”
主教抬起惺忪的眼皮，他吃力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奥托·阿波卡利斯。
“是。”奥托不卑不亢道。
“那么，我的孩子，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步？”
主教的脸上显出几分痛心疾首，仿佛他只是一个眼看着孩子走入歧途却无力施救的老人。
“为什么，呵呵……父亲，您还记得卡莲吗？”
“怎么，她都已经死了，你还念念不忘？”
主教的话语透出几分诧异。
“是啊，她已经死了，被你和一众元老判处了火刑，我想要救她，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眼前。”
奥托的双目变得空洞，他喃喃低语，仿若失魂。
“哼，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而且，那场行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那些手脚，若不是我念及旧情，你也会被……”
“你懂什么！！你说卡莲微不足道，但你可知道，她曾是我的一切，而今，我一无所有了！”
主教的话触怒了奥托，奥托愤然道，他怒目瞪着自己的父亲，咬牙切齿，犹如桀骜的野兽。
“刚才听你说念及旧情？恐怕不止如此吧，父亲。”
奥托脸上现出一丝讥讽:“我是家族有史以来第二个能与虚空万藏共鸣的人，你怎么可能会将我轻易除掉，当然是要挖出所有秘密再做了断。”
“被收缴虚空万藏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在忌惮我了，你中意的始终是我那两个哥哥，怎么可能把位置给我！”
主教默然无言，似乎真被说中了心事，看着眼前的奥托将自己的盘算桩桩道破，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从未看清过奥托。
内藏心机桀骜，外饰儒雅谦和，这不是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也不是溺于仁义道德的信徒，这是隐忍潜藏的枭雄，弭耳俯伏，卑飞敛翼，将待一搏。
“如果早意识到这一点，我一定会立你……罢了，一切都无谓了，此刻天命不也在你手上了吗，不过是方式不同而已……我的孩子，你赢了，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主教浑浊的眼睛绽出光彩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奥托，仿佛在端详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说。”
“你准备以什么交代善后？”
“二哥和维克多暗害了大哥，还想要对父亲你逼宫，虽然您早有防范却也难逃同归于尽，幸好我及时赶到处理了乱局。”
“那些普通民众倒能糊弄过去，可那些高层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愿不愿意相信。”
“如果有人……”
“不从者杀！”
杀伐果决的声音传来，此间的一切仿佛都浸在冰水里。
主教欣慰地闭上眼睛，停顿片刻，他问出了明知会发生什么后果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我驱使不了虚空万藏？”
主教伸开左手，他皱纹密布的掌心静静放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规则六面体——虚空万藏，不过此刻的它光华内敛，仿若死物，和普通宝石没什么区别。
“只有拥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得到它的认可。”
奥托接过虚空万藏，六面体在他手中开始流转光华，缓缓转动，隐约之间，菩提树影，莲花开簇，佛陀禅唱，梵音声声。
虚空万藏，在史料中还有一个名字——舍利子。
“拟态-天火圣裁！”
虚空万藏在奥托手上不断变换形状，最终定型为一把铭刻着火焰纹徽的手枪。
“再见了，父亲！”
“砰！”
深夜，天命教堂。
一个个头发斑白犹精神矍铄的元老入席，他们望着台上的奥托，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冷笑。
“父亲龙御宾天，我当继位天命主教，谁赞成，谁反对？”
奥托意气风发，环视一周道。
“我反对！”
一个元老陡然发声。
“嗯？”奥托向一旁的骑士使了个眼色。
发言者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顿时亡魂大冒，他未及言语，一把巨剑立时自头顶贯穿而下，直接将他钉死在座位上。
其余的元老隐隐有几分骚动，可望了望身边全副武装的骑士又很快偃旗息鼓。
他们没有想到奥托真的敢以武力镇压。
“现在还有谁有异议？”
奥托再度发问。
再无人发声，静默了片刻，终于由一位元老现身出来，
“我等见过天命主教。”
“我等见过天命主教。”
……
仿佛有了领头羊一般，元老们众口一声，一时间场面变得和谐无比。
天光乍现，司晨啼鸣，晨曦破晓，朝霞万里，绚丽而璀璨，缤纷而夺目。
不复昨日的血色如洇。
天确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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