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许罡
都说现在是个看脸的时代。这看脸也有多种解释,除了相面之外,也有表面美丽、帅气的成分,还有就是看这个人的“能耐”,是否“得势”。
前几年,常常听到:“我是某某”“我是干部”等等之类自报家门的传闻。且不说这些人并不显赫,单就这种自报家门的姿态,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低能。若真有名望的人,根本不需要自报家门;若真有本事的人,也不会说“我很厉害”之类的话。有些人在地位卑微的时候,低三下四,一旦地位显赫,或者有那么一点点官职,就高高在上,傲慢自恃,甚至盛气凌人,其实没有必要。一个人能力再强,本事再大,得势是一时的,而做人是一辈子的事。
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袁盎是西汉年间的一位敢说敢干的干练官员。这样的人虽然没有坏心眼,但很容易得罪人。吕后主政时期,袁盎做了吕禄的家臣。他的哥哥袁哙是跟随刘邦一起打天下的,在整个反秦战争和楚汉战争中,他作为刘邦贴身近臣随军作战,常常率先登城败敌,以军功赐爵,被封为贤成君,在朝中很有威信。汉文帝即位后,在哥哥袁哙的保举下,被汉文帝任为中郎。这是一个官阶不高但在帝王身边做事的官。
汉文帝视察霸凌的时候,先是乘坐马车从东边上山,观赏一阵周围风景后,已觉尽兴,打算下山。汉文帝下山的时候准备玩一回带点刺激性的活动。他觉得自己的马匹是最好的,车子也是最结实的,于是准备从西边的坡道乘车而下。
作为近侍官的袁盎知道后,觉得这样走法不靠谱,有危险。他策马紧挨皇帝的马车,挽住缰绳,使马匹的行走速度慢下来。汉文帝觉得奇怪,刚才走得好好的,怎么不走了呢?探出头来,看到袁盎在阻止马匹前行,便问道:“怎么啦,难道将军害怕吗?”
袁盎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微臣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
千金之子与百金之子,都指富家子弟。垂堂,屋檐边上。倚衡,有两种解释:一是靠在车前横木上,还有是倚靠在楼殿边栏干上。但都是极为危险的地方。
大意是说,千金之子,不会坐在屋檐边上,百金之子,不会倚在楼台的栏杆上,就是害怕发生危险;圣明的君主不应该在危机中心存侥幸。现在,陛下您要驾着快车,飞驰着奔下峻山,如果马受到惊吓,车子会遭到毁坏,陛下纵然不爱惜自己,但又怎么对得起高祖和太后呢?”
汉文帝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放弃了飞车下山的打算,也逐渐对袁盎更加信任。
对于今天来说,不立危墙之下,也可以引申为不要引起众人的非议,或招致同仁以及下属的普遍不满。现在,有些中层领导,在获得领导信任、握有“超级”权柄之后,凭个人喜好处理部门事务,孰优孰劣个人说了算,做出的决定完全违背了事实与真相。
俗话说,政声人去后。只求一时的掌声,不顾日后的指责,这其实也是把自己置于危墙之下的一种做法。
属下太过高调,就是喧宾夺主
有功的人受到嘉奖,乃理所当然.。有功之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接受奖赏,但不能因此而自鸣得意。当然,也可以嘚瑟一下。但请记住,自我嘚瑟就行了,不要在别人面前显摆。天底下的能人多了去了,比拟贡献大人多的是。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西汉时期有个著名的开国将领周勃。早年曾跟随刘邦一起反秦,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绛侯,他不仅在楚汉战争中功勋卓著,后来还平定了韩信叛乱、诛灭吕氏,在当时地位非常显赫。
在诛灭吕氏之后,周勃被汉文帝封为丞相,赐给黄金五千斤,食邑一万户。文帝对周勃也非常恭敬,群臣朝觐退朝后,经常亲自目送他下朝。周勃因此甚为得意。
袁盎觉得此举不妥,即使在同僚面前,你周勃也没必要太过得意,在皇上面前应该尽大臣本分。但他的这些想法并没有直接跟周勃说,而是借机问文帝:“陛下认为丞相这人怎样啊?”
“丞相是匡扶社稷之臣。”文帝回答说。
袁盎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据微臣看,丞相只是功臣而已,算不上社稷之臣。社稷之臣应该是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在吕后掌权时,吕氏家族胡作非为,擅自称王,刘氏的局势危急万分。而当时周勃身为太尉,掌握着兵权却不能反正、加以讨伐,而等到吕后去世,群臣共同讨伐吕氏家族时,周勃与陈平等合谋智夺吕禄军权,一举谋灭吕氏诸王,他这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因而只能称作功臣,不能称作社稷之臣。现在的周勃,有骄横之态,而陛下却谦虚退让。微臣认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
文帝听后,反复思考一番,欣然接受了袁盎的建议。此后群臣上朝时,逐渐威严起来,周勃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太“自信”,慢慢也开始对皇帝产生了敬畏。
周勃得知是袁盎在背后“使坏”,因此怨恨袁盎。有一次两人相遇时,周勃对袁盎说:“我与你的兄长袁哙有交情,平日里也没得罪你,你为何要在皇上面前诋毁我?”
袁盎毫不退让地回应:“我只是在尽君臣之礼罢了!”周勃拿他没办法,加上袁盎的哥哥袁哙地位身份并不亚于周勃,也就没有太为难袁盎。但心里却产生了度袁盎的恨意。
没过多久,有人劝说周勃,道:“您在诛灭诸吕的时候,立下大功,拥立代王为皇帝,威震天下,而您也得到了厚赏,居处尊位,已经很受宠信了,时间长了,灾祸要降临您的身上了。”
伴君如伴虎。周勃想到了这一点,感到非常恐惧,就向文帝辞职,请求归还相印。文帝同意他的请求。陈平去世之后,汉文帝又任命周勃为丞相。不到一年,汉文帝就让所有的列侯,也就是跟随刘邦反秦的那批元老级人物回到自己的封国去,周勃也在其中。他也只得卸下丞相职务,前往封地绛县(今山西运城市东北部)。
回到封地一年多,每当河东郡守、郡尉巡行各县到达绛县,绛侯周勃自己畏惧被诛,经常身披铠甲,命令家人手持兵器来见郡守、郡尉。此后有人上书告发周勃想谋反,被召进京城关押在狱中。
朝中的王公大臣都不敢替他说情,只有袁盎申明周勃无罪,理由是,仅凭几个家人怎么能造反呢?要是拿着兵器就算造反,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造反呢!
袁盎说得很有道理,朝廷下旨释放周勃。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周勃被释放出狱后,感念袁盎冒险为自己辩解,两人结为挚友,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一时风光,不必高调与傲慢
在得势的人面前说话做事都谨小慎微,在卑微的人面前说话做事摆出积分傲气,这是自古以来很多人的做法。韩信当年因为卑微,不得不从钻别人的裤裆。后来有“能耐”,也“得势”了,封他为淮阴侯不干,要封王才替刘邦卖命,结果呢,非常不妙!
人,不管你做什么,从事什么行业,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行,太把自己当回事也不行。前者卑微下贱,后者傲慢张狂。卑微下贱就像两毛钱的烂韭菜,自己都不屑一闻。傲慢张狂就像比萨饼,那点花花肠子生怕露不出来。
与袁盎同时代的人中,有个人叫申屠嘉,也是跟随刘邦反秦的人,后来慢慢地做到了丞相的位置。之后就开始摆架子,在一些级别比自己低的人面前有了傲慢的姿态。他觉得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坐得端行得正,没什么可怕的;官至丞相,没有什么事要去求别人,也就用不着低下高昂的头。抬头挺胸的俯视别人,别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袁盎当时也颇有些名声,但跟申屠嘉相比,还是差一大截。他们两人原本也没什么过节,袁盎对申屠嘉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一次的偶然相遇,令袁盎非常尴尬。
那是袁盎请假回乡探亲的途中,正好碰到外出回城的丞相申屠嘉。袁盎赶紧下车行礼拜见,但申屠嘉只是坐在车上略微点了点头,神情非常傲慢。袁盎觉得申屠嘉做得不地道,自己在下属面前“丢人”倒不要紧,可申屠嘉这样下去迟早要遭祸,而自己的耿直性格是出了名的。于是,决定要与申屠嘉见一次面,谈谈自己的想法。
袁盎探亲后回到京城,直接来到丞相府,要求拜见申屠嘉。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无所事事做派的申屠嘉,把袁盎晾了很久才出来相见。袁盎道:“丞相大人,我想单独与您说几句话,别人能否回避一下呢?”
申屠嘉说:“如果你所说的是公事,那么请到官署与我的部下商议,我也会把你的意见报告上去;如果是私事——我不接受私下的谈话。”
袁盎一见申屠嘉的傲慢姿态,也就不再隐瞒,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请问大人,您贵为丞相,能否自我权衡一下,与陈平、绛侯相比您怎么样?”
“那我比不上他们。”申屠嘉也直言不讳地做出回应。
袁盎说:“大人,您自己都说比不上他们。陈平、绛侯高祖一起反秦,平定天下,当了将相,诛杀诸吕,保全了刘氏天下。大人,您的出身并不高贵,您也是从基层起步的,当初跟随高祖一起打天下,有了一些功劳后当了淮阳郡守,然后一步一个台阶地升到目前的位子上,但是,恕我直言,在历次的攻城夺地的战争中您并没有立过赫赫战功。”
申屠嘉听了袁盎的话,觉得并不顺耳,但也感觉到袁盎的态度非常诚恳,每一句话都非常实在。他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可。
袁盎继续说道:“大人,您亲眼所见的事实是,我们的陛下每次上朝时,都会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合理可行的,就采纳;不能采用的,就搁置一边,满朝大臣称道赞许。这是为什么呢?陛下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发现贤能之士。皇上每天都能从大臣那里听到自己从没听过的事情,就像快速阅览新闻一样,丛中明白很多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这样一来,皇上一天比一天更加英明智慧。”
申屠嘉听着,没有作声。袁盎话锋一转:“大人,请恕我直言。现在的您极少听取别人的意见,结果只能是‘吃老本’。当‘老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一天天更加愚昧了。您遭受祸患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啊!”
申屠嘉听得冷汗直流,赶紧起身拜了两拜,说道:“我是个粗鄙庸俗的人,就是不聪明,幸蒙将军教诲。”申屠嘉引袁盎入内室同坐,把他当做上宾。
人有自信,是件好事。但申屠嘉的自信有点过了,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在钦佩袁盎敢于直言说出丞相的不对之处的勇气的同时,也得深深地为申屠嘉点赞。作为一名位高权重的人,居然听得进袁盎那有点“冒犯”的话语,也算得上真君子。反观现在,有些人从基层做起,做到重要位置的时候,就不在乎其他人的意见,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是有人像袁盎这样当面指出其不对之处,说不定会给对方扣上一个“组尊重领导”的帽子。
袁盎直白且诚恳的一席话,让申屠嘉茅塞顿开——傲慢,是需要资本的——最有傲慢资本的皇上都没有傲慢,而是每天都诚恳地、认真地听取大臣的意见,他申屠嘉算什么呢?
汉文帝的做法就是,有傲慢的资本,也可以不傲慢!
做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做官、得势只是暂时的。百姓如此,为官者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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