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联科
写在世界水日文清是我儿时的玩伴,每年春节回家定要去他家聊聊。
小我两岁的文清,小时候对读书不感兴趣,一进课堂就头疼,承认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称呼我从来没名没姓,就一声“老哥!”无论天南海北,即使用别人的电话,只要听到“老哥……”那必是文清无疑。
他每年都去外地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按他自己的话说,实为生活所迫。我也非常认同,要不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生活!
记得前些年,他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啥都涨价,唯独粮食不涨价呢?一斤小麦一块二三,一瓶矿泉水都买两块钱呢!在蒙古打工时,火车站一瓶水买到了六元!”他问的太突然,我愕然了,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一脸的不屑。
“老哥,你看,就算我的8亩地全种上小麦,一年的毛收入也超不过一万元呀!你是文化人给咱算笔账:机耕费、水费、肥料、收储费……除掉,除了落点口粮,拿啥给娃子们交学费,拿啥给家里人看病、随礼……一年苦到头,还不穷鬼一个。
有人去新疆打工,听说每天还能挣150元,活是苦了点,但一年混个白吃白喝,还能净落个三四万。你看我今年是不是也去新疆?”
“去,必须的!”我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我猛然惊醒,对他而言脑袋的开窍并非受过什么教育,纯属生活所迫!
过完年,他真的出去打工了。
种几亩薄田收入甚微,生活自然堪忧。承包地干脆给了别人白种,后来别人也算过账来,不划算,也不种了。土地便荒芜了,草长得下不进犁,现在即使想种,也种不进去了。这些年,土地似乎跟他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成了住在乡里的城里人。
文清这几年打工收入颇丰,小日子过得红火着呢:盖了一院砖瓦房,儿子也娶了媳妇,仍然坚持年过完就出门打工。
进的门去,一声“老哥过年好!”便径直去里屋提了一斤好酒。说正想我呢,要是我不来,大过年的,这酒就存不住了!
盛情难却只好勉强端了几杯。我提议到山里去转转:去看看小时候玩耍过的漫岭、红冲岭、锅底湾……他没有异议。我和他的关系,委实也不是几盅酒的事儿。
小时候,东山的四岭八山没有我们不敢去的。到这把岁数却有点儿胆怯。大山里人迹罕至,想必渗人。繁华的街道里怕人笑话,过了街道,看前后无人,便一人捡了一条棍子,开始抄捷径上山了。
头坝河,北岸的土塬上,小时候捡拾过地见皮、挖过野菜。自然话题就是野菜。现在也不是挖野菜的时候,只有快乐的回忆:春日里,旱塬上低洼的地方,被野菜扒的严严实实,用铁锹铲最省事儿,擦地皮儿铲过去,用不了多大功夫,就可铲一筐,够一家人吃一两天的。过不了十天半月,新生的野菜就会从根部再长出来,挖之不绝,取之不尽。
文清说:“有一年春天,我来过一次。大山里碰到几个挖野菜的女人,说是从县城来的,乘车近二十来里地,来挖野菜!城里人真是闲的没求事干,把挖野菜当消遣。女人们说县城5公里范围内几乎找不到一棵野菜。”
这话我信!每年春天,城里人便出城到乡间田埂上,河坝里,荒地里,大山上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地挑挖野菜,直到夏末也从不闲着。而乡下人也盯上了城里人爱吃野菜的习好,整天挑挖不停,一斤可卖五至十元。一茬接一茬地挖,野菜连长叶开花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吃得净光。这些年,田间不再人工除草,而是打一种专灭阔叶草的农药——绿黄陇,来做最彻底的根除。后来人们又发现刚破土的野菜白芽儿更好吃。于是又出现专门挖白芽儿的人,白芽儿必须深挖才行。据说每一次闹饥荒,野菜都救过人们的命,所以才对野菜情有独钟。
上了山梁,被山火烧过的大山刚刚经过一场大雪的覆盖和清洗,黑色的山屲变成了红褐色,而在这平静温润的褐色中,小草比仍何地方都最先发芽。听说这场雪来的及时,否则镇领导就要挨整。因为封山育林已经搞了几年,好不容易才长起的野草,被这野火一烧而光,令人惋惜,但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接连攀了三座山后,我们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山顶。放眼望去,川区一马平川,视野很是开阔。可以看到县城、泗水、土门、大沙漠。但美中不足的是绿色少了点。一块块青黑的冬小麦成了一抹土黄的点缀。也许时令有别的缘故,儿时的记忆里,川区是满眼碧绿,很是养眼。
漫岭脚下几处豪华的坟地四周栽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树,听说是这些年暴发的主人家从很远的地方引来了自来水,专门雇人浇灌,才有了这处怡人的风景。
突然想起了传说中的刘家坟。那可是儿时百听不厌的故事,总能撩起人们的兴致。但远远看去,跟听说的一样,被盗墓贼挖了个底朝天。文清满脸愤怒的说:“现在的人为了钱,真是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连死人也放不过!”
锅底湾以前也是富户人家的院落,如今断壁残垣,满眼荒芜。令人不解的是院落里竟被人掘地三尺地挖了一遍。文清鄙夷的说:“挖宝呢,现如今的人都疯掉了!做梦都想金盼银,恨不得把家人都变成钱来花!”
即至下山,途经头水村,一群野狗挡道,许是久不见人,群吠不止。因听说村民搬迁后,遗弃的野狗有吃过羊的壮举,心中有点害怕。每人捡了两个石头,以备防身。无奈这些畜生却甚是烦人:你站它停,你追它跑,你走它追。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了野狗的纠缠。
村落一片荒凉,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许多院落都挂着门锁,已久不住人。比刚才野狗挡道还要渗人。院落周围的沙枣树白杨树大半已经死去,枝丫僵硬的指着天空,了无生机。平整的水地里长满了野草,似乎已经几年不种了。麦场上的陈年麦草已经发黑,散发着一股腐烂后的霉味。
文清对此倒不觉得奇怪:“头水,顾名思义就是川道里第一个浇水的村子。没水么,庄稼种不了,沟里不淌水,树不死才是怪呢!打工挣钱来得快,只要有钱,啥都可以买得到,种地干啥么。”
我细细琢磨一番,还真有道理!兀自冒了一句:“谁都不种地,总有一天人们吃啥么?”
“活过一天,是两个半日子,想那么远干啥?这不是你我想的问题。老哥是书读的多了,杞人忧天啊!”我无语了。
他不是完全没有顾虑。后来的日子里,他又说:“只怕将来老了打不动工了怎么办?地迟早要种的,踏实。”说这话时,满脸的迷茫。
的确,家乡最缺的就是水。历史上为了抢水,还发生过械斗,出过人命。武威文庙里收藏的“长流分水碑”就是家乡自古缺水的历史见证。什么时候,水的问题解决了,家乡百姓才能过得安心、踏实。
2019年3月21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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