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览常州天宁寺后,我们又去了相邻的红梅公园。看过凤桥花径、罗姆尔石、常泽亭、袈裟塔、吴风遗韵等等,来到塔影山房附近,遇到湖边一个奇怪的黑色雕塑。
这是一个铜雕,凑近细看,是一个身穿宽衣大袍的大腹男子,仰坐在一块嶙峋山石后,右手放在右侧绻起的大腿上,左手支着左下巴,长髯垂胸,脸仰兰天,一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模样。他背后的山石上,好像有一只秃鹫站着,伸长脖子看向远方……这人是谁呢?在干什么呢?
附近草丛里有一块铭牌,上面写着:“高山流水 取材于伯牙鼓琴遇知音的典故,相传古时俞伯牙在此鼓琴,和钟子期相遇,留下了高山流水的千古佳话。”
高山流水的典故我略有所知,我知道俞伯牙和钟子期是相遇在春秋时期的楚国,现在武汉那里还有一个著名的景点“琴台”。说在这里相遇,奇怪。再说,这同秃鹫有啥关系?铜雕靠湖边很近,我绕不过去看它的背面。
这个湖泊不过是个池塘,名塔影池。我绕到对面,雕像正在远处文笔塔下方。
我拍了一张照片,放大一看,哑然失笑,哪有什么山石和秃鹫啊?是一个老人,他戴着的耸得高高的帽子,背后看去,活像一只秃鹫。老人在弹搁在双腿上的一张琴。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老头是俞伯牙,他面向池水,琴弹得非常投入。钟子期靠在他身后,沉浸在他的琴声中,说:”巍巍乎若高山”,一会儿又说:“洋洋乎若江湖”。在俞伯牙的琴声,他听出了高山和流水的形象,以前从没有人听出来过,路遇钟子期,被钟子期听出来了,俞伯牙大为感动。他是晋国上大夫,钟子期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砍柴人,俞大夫认钟子期为知音。这个雕塑表现的就是这个场景。
故事的后半部分是两人相约第二年同一时间在此见面。第二年俞伯牙没有等到钟子期。钟子期的父亲受儿子所托来见俞伯牙,告诉他钟子期积劳成疾已经去世。俞伯牙听后十分伤心,在石头上摔碎了他的琴:知音已失,还要琴干什么?这个故事告诉人们,知音的难得和可贵。
我看着池塘对岸的“高山流水”雕像和背后的文笔塔,以及附近的文思桥、梦笔轩、夕佳亭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文笔塔的倒影和高山流水雕像的倒影重迭在一起,在池水中晃动……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如果俞伯牙没有踫到钟子期怎么办?一个国家上大夫,一个乡下砍柴人,踫到是很偶然的,很大的可能是毕生都踫不到。又想,音乐家踫不到知音,画家踫不到看得懂他画的人,书法家踫得看得懂他书法的人,诗人踫不到看得懂他诗的人,哲学家踫不到懂他哲学的人,政治家踫不到懂他的政治的人……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那应该去责怪谁呢?学术有专攻,每门学问都有一套符码,有的符码通俗易懂,有的则难以理解。如果受众能理解你的这套符码而接受你,成为你的知音,当然最好;但如果都不懂你的符码因而看不懂你听不懂你,这样的受众难道应该受到谴责吗?
是否是知音实际上还有更复杂的原因。从受众来说,可能他听懂了看懂了,但他不感动,他希望听到的是啾啾鸟声,你给他的却是高山流水,这也成不了知音;从主观方面说,自以为画出了一幅惊世名画,别人看到的不过是一堆乱丝;自以为开出了美丽的花,不过只是一张枯叶……
文笔塔的产生比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晚了几百年,它可能知道他们故事,也可能听说过这个故事发生地的另一个版本,它不是发生在武汉,而是发生在常州,是在常州府的奔牛镇。那个镇2000多年前已经存在了,镇上有“五渎”,即五条河,奔牛中学东围墙外那条河叫“伯牙渎”,原来河面宽阔,光绪年间的《武进阳湖志余》记载那时河道已经淤塞。原来的伯牙桥只剩下一块石板置于渎上。附近有村子叫钟家村,钟子期就是钟家村人。
2022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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