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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返人间

往返人间

作者: 姜悯 | 来源:发表于2017-11-21 09:31 被阅读0次
    往返人间

    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世间人都没有了眼睛,额头底下两汪昏黑的洞,直直地望着人的时候,显得尤为可怖。

    但世界仍在运转,爱美的女人给眼窝配上绚丽的羽毛,富豪眼瞳处镶上金钻,叛逆期的刺青少女甚至给它穿孔带上冰凉的圆环。

    我小心翼翼的遮掩好我的眼睛,给它紧紧束上布条,花色素淀,在咖啡厅卡座沙发上坐立不安,朋友们比较着谁的眼饰出彩,转身对我指指点点,尖锐的嗤笑刺入耳膜:“你是把你祖母的破衣服剪了么!”

    我愈加痛恨这双眼睛,把自己紧闭于房屋,手握着尖刀几欲剜掉深墨色的瞳孔,对着镜子号叫,哭嚎自己的异样。

    父母几次敲门,声音温柔地询问。

    我颤栗身体,强作镇定。

    报纸糊密门窗,自缝中小心翼翼露出一丝阳光,我在床上困倦,精神上又无比亢奋。孤独感席卷了我,又带给我电话铃声不断响起的幻觉。

    我坚信我与外界有交流,然而信号已日趋衰弱,阳光灼烧我的皮肤,有蓬勃的胀痛感。

    我发现一个人的寂寞来源于内心,不是可以用更多的聚会来弥补的。

    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我依旧孤独,在父母的屋檐下压抑的我喘不来气,我开始学会在夜晚出门,穿着柔软的棉布质地衣裙,细心的扣好纽扣,扎紧马尾辫。我的影子时而欢快,时而凝滞,马尾辫的影子若隐若现,我欢喜扭头时身后马尾的余颤,自头皮蹿进大脑,像是低血糖的短暂眩晕。这使我不断扭头甩发,犹如神经质。

    我的洁癖越加严重,新买回来的书籍会用酒精均匀地喷洒一遍,晾干,喷洒香水,再次阴干,等香水味变淡,摸着略皱的书页,我才能看得下去书。

    我在书堆成的帐篷里看书,清晨醒来,我把梦中踢散的书本再次堆积成帐篷,打开一盏昏黄的台灯,继续翻动纸页。

    这个时代似乎过去了很久,久的连黑夜越来越长,人们也都没有发现。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很奇怪。

    他可以跳跃着飞行用剑挑死几只海鸥,就像行走在山路杀死野狐,日行百里,寻找荒岛之外的大陆;他居住在漆黑的洞穴里,又在为数不多的白天里行走在繁华的街道,和年少时暗恋的女孩纠缠湿润的手指。

    我脱下衣服洗澡,轻手轻脚。

    在淋浴喷头下微闭着眼,仿佛沐浴在大雨下,思绪纷飞到遥远的孤屿,少女抱着浮木活命,战火牵连至她容身的木屋。

    我睁开眼。

    他在水雾弥漫狭小的洗浴间赤裸身体,强健的肌肉上剥离片片鳞翅,能清晰的看见他身体的脉络,他汩汩的血管细胞分崩离析,却出奇的平静。

    我温顺的随着他的指点跪下身去,他却带着平和的宽容扶我起来,他握着粗糙的浴巾替我擦拭干净身上浮躁的泡沫,按开吹风机的开关,我感受到长发在空中腾挪的不真实感。

    我叫他“赫利俄斯”,哪怕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尊贵的太阳神。

    淡蓝粗布衣,长长的束腰,绢纱夹衣,白色的贴身绸衫,女性化的眉眼,他和我温柔热烈的云雨,直到身体腾空,无损穿过房顶,在云端伴随着清冷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缠绵到日出微露时的黄光,渐融我们身上的露珠。

    我爱上这种快感,欲仙欲死,反复回忆这夜里夹带雨水的战栗,我得到了上帝的眷顾,又莫名触碰到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怖。

    他们都说这是一场梦,一场尽妍的春梦。

    他们用极尽恶俗的下流话形容我不见的贞操,伪善的唇瓣又对着我喋喋不休吐出温柔的劝慰。

    我一无所知,暴躁易怒,对着镜子细心梳我的长发,只记得那夜发尾在他手里纠缠,湿润的口微张,呻吟声像幼兽的哭泣,吱呀作响。

    母亲搂紧我的发,盐味的水珠滴进精心侍候的发,而我僵硬着身体,头脑计算着该如何反应,总算没有再为不清洁的头发发怒。

    她决定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听完我的话,为我催眠,在沙发上醒来时,我不好意思撩起嘴边的发梢,擦拭嘴角的口水。心理医生得意洋洋地说,那个和我做爱的男人是我的想象,就像我的影子。

    他还说,情绪的波动容易让人在睡眠中给自己身体的快感,他边说着话边带着自负的笑。

    我忽然觉得他的嘴脸十分恶心,他半垂的腰带和没有完全拉好的裤子拉链显得很可疑,我嘴角的口水感觉可疑,我匆匆离去。

    街上走来走去的路人瞪着黑洞盯着我,握着新智能手机的我面带羞色,网络上开始翻天覆地讨论书本和电子书的区别,一位位优雅的先生女士矜持的捏着一本别致的精装书皮套着下流的内页,用书本裱成自己的门目,夸耀自己不多的内涵。

    耐寒的野兽热死在城市,风干的尸体仿佛暗示我生不逢时和天不和地不利只能在这地方留下这种灭亡的悲剧。我漫无目的的走在长满荒草地都市,荒芜中依然运行的十字路口红绿灯,我闭着眼睛想等绿灯亮了再走。就像等待着赤裸的赫利俄斯在清晨把我温柔地唤醒。

    高举标杆的人类转身露出丑陋的狗尾巴,满嘴仁义道德内里的龌龊事一眼看透,咄咄逼人不再是中年妇女的专利,反倒是自夸为文青的女孩做着下流又快活的谎。

    我越加流俗,又越加迷恋新的智能,我听着她们翻阅着言情小说,嘴里谈论着百年孤独,提着裙摆生怕沾上台阶的污痕,还故作悲悯的以为洞察人世。

    哦!天堂地狱,皆在人间。

    我对着镜子观察我的纹理,锁骨处隐约破出血肉迸出坚硬的鳞甲,留恋的触碰它又用力的拔起,赫利俄斯的鳞翅是一模一样的成色,又说不清从哪里不一样,无非是他远离人群,而我活在当下。

    远处那些废旧的城市长满了荒草,野生动物出没。卧室里无用的手机电脑落满灰尘,顺着高楼保温墙壁爬进客厅的蔓藤植物在生锈的电视机屏幕上盛开花朵。

    我已死去,我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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