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中那会儿，河边开了一家咖啡厅，对于那时候犯了文艺病的我来说，咖啡厅是最有逼格的去向，所以我每逢周末就会去那家咖啡厅坐一会儿。我想着文人就是要坐在咖啡厅里面，安静地听着歌，默默看着河边，然后点一杯咖啡，一个人过上一整天。你只需要点一杯咖啡，便能在这里坐一下午。
我每次来这里装文艺的时候，却很少看书，更多的是捧着手机玩。这里的装修很有风格，一块木屏风横在中间，屏风旁有一架钢琴，偶尔有人会上去弹一曲，但更多的时候，它不过是一件装饰品。经常会有喜欢拍照的小女生来这里打卡，她们会将咖啡和食物摆放整齐，然后拍一张并不完美的照片，换上一层滤镜过后再将其发到朋友圈，吃完喝完，最后匆匆离去。
我很不喜欢拍照，但我并不否认美的风景。我并不觉得美物需要一个载体来承载人们的情怀，无论是美的风景还是令人眷恋的物品，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风化在人们的记忆里。
我正这样想着，咖啡厅却走进来一个抱着摄像机的女生，一袭黑裙，顶着散落在肩的长发，冷清的外表让人望而却步。我喝了一口咖啡，她环视了咖啡厅的一周，最后挑选了一张离我不远的桌子坐了下来。他背对着我，我正对着她。
我看了一眼窗外，这无疑是一个明媚的下午。我的位置可以看见家乡的河与桥，桥离我很远，河却离我很近。河边长着一堆杂草，灰色的石板路和鲜艳的杂草相衬有些突兀，但不知是草影响了石子，还是石子影响了草，艳绿的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而灰色质朴的石子却毫无规则地长了几块深青色的苔藓。它们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我看得有些入神，回过头又能看见那位身着黑裙的女生。
她正把玩着手里的摄像机。这个下午异常的安静，我坐在咖啡店里，照样只是喝着咖啡，玩着手机。那位女生也没闲着，在咖啡店拍了很多照片，但我猜她的照片里肯定是没有自己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摄影师从不为自己拍上一张照片。
窗外的景色渐渐暗淡下去，夕阳像个害羞的女孩，红着脸迟迟不愿离去。但分别是人生的常态，夕阳总要告别天空，又在不知的未来再次和我们相遇。世上的人们也总是分分合合，人来人往，有的人就在梦醒时分的路口，而有的人却在残缺的回忆里长眠。
我想着，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一天的虚度却让我感觉到充实，我好像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时间总是用来浪费的，我们只会珍惜记忆里盛开的花。
我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我又看向了那个黑裙女生，她正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故乡的河流。我打开门，让我意外的是，那个黑裙女生突然开口：“你好，请问可以给你拍一张照吗？”
我有些诧异：“我吗？”她点了点头，我犹豫了一会儿。
她看我有些犹豫，又开口说道：“放心，我不会拍你的脸，只是想拍一个背影可以吗？”她的态度很诚恳，我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站在门口，按照她的要求轻轻打开门，眼睛眺望着不远处的河流。夕阳落去之际，那一抹淡淡的的橘黄色渐渐没了踪影。
我直到听见了背后的快门声，思绪才渐渐从远方拉回到了这间略显狭窄的咖啡店。“好了，你要来看看吗？”我才敢回头。我走过去看着那张照片，画面中的我有些暗淡，咖啡店淡黄色的光打在我的背上，却被旁边的花草挡住了一半的亮光，我的身体好似被这扇玻璃门分成了两半，远方的光景一律收入这张照片中，这里正好看得见河边的芦苇，好像和天空上的夕阳挥手道别，说着“再见、再见”。我有些入神。
“你想要这张照片吗？，我可以发给你。”
“不用了，这张照片你留着吧。”
她明显有些惊讶，好似以为是自己的照片让我有些不满意，从而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我说：“你这张照片我很喜欢，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收藏照片的人，你不用感到尴尬。”
“可现在的人们不都喜欢有一张关于自己的照片吗？”
“我不喜欢。我觉得照片里的风景只需要在我的记忆里。记忆里的风景可能随时会淡去，就像记忆中人们脸也会渐渐模糊，但我却不想让它束缚在一张逼仄的空间里，我更愿意它随着河边的晚风，逐渐远离，直到不见踪影，然后忘记这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景色，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有点疑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拍照不就是为了以后再看时能够回忆起来吗？”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不想抓住什么东西，而真正留在我的记忆里无法随风而去的，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就像我不想留下这张照片，不是因为这张照片有什么瑕疵，而是我觉得这是对风景的束缚，也是对我记忆的束缚。”
她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吧，谢谢你”
我应了她一声，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她又开口说道：“那你也会忘了今天的风景，忘了今天有个人在这里给你拍了一张照片吗？”
“也许吧，我不太确定。风景其实和人没什么区别，我们可以看多少风景，遇见多少人，这个我们无法把握，但我只知道有些风景沁人心脾，无法忘却，有些人朝夕相处，你却记不住他的脸。我们总在和人道别，其实我们也在和风景道别，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这才转身离开。或许明天我会记住她的脸，会记住今天我所见的风景，但不得不说的是，今天我会和她道别，和风景道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