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大箱子》,封面有三个小孩在大箱子里,我一直以为这是一本“无聊”的想象力图书,会描画三个小孩如何利用一个大纸箱做各种各样的想象游戏,像普通的绘本一样,快乐的游戏。大箱子船在海上航行,大箱子飞机在天空翱翔,大箱子飞船在宇宙驰骋,大箱子巴士跑遍旷野。。。当我真正翻看这本童书以后,我真希望它就是我想的那样,孩子们露出快乐的笑脸。
这本书放在书架上,我想我的女儿看过。她略认识几个字,可以通过读图自己看一些绘本,她刚好读过这本书。于是,一个孩子为我解读了《大箱子》。
我们就这本书聊了两次,具体顺序记不清,大致如下,第一次我问了一些我关心的东西。
我:你看过大箱子么?
夏:看过。
我:讲得啥啊?
夏:讲三个小孩,犯了点错误,被大人关进了箱子。。。(她在这里详尽描述了箱子内的物品,双层床,滑梯,秋千,地毯。。。)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犯了啥错误啊?
夏:母鸡下蛋她没去捡,那个男孩是墙上贴着不准玩球他玩球等等。。。(有配图的文字她会记得很清楚)
我:谁把他们关进箱子的?
夏:大人,爸爸妈妈,老师,邻居。
我:你觉得咋样,合适么?
夏:不好,犯错可以改啊,不用关起来。你会那样对我么?会把我关起来么?
我:绝对不会。(虽然我不会把她关起来,但是能关她的大人太多了,我也不能保证啊。)到这里我彻底放心了,因为我担心女儿会说“他们犯了错他们不乖所以应该被抓起来”这种鬼话。(但后来,她说了另一些鬼话)
我们聊了一些细节,孩子不会问一句就像机器一样全部讲出来,她有时只说一句,有时说几句,她只说她在意的部分,有时候她什么都不在意。在细节里她发现我知道她没说过的事,她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今天也看了,看完以后很惊讶,觉得把孩子关进监狱很过分。然后我说,我忘了你不知道什么是监狱。她说知道,关做错事的人的笼子。
我:这个箱子像监狱么?
夏:像。
我:可刚说箱子里生活还不错啊,啥都有,还可以吃蛋糕喝可乐,这不都是你喜欢的吗?你喜欢么?
夏:我喜欢,但是我不喜欢那样。
我:父母出现了么?
夏:没有,没有画父母。里面三个小孩画得也不像,像大叔,脸像汽车那么长。(孩子是多么敏锐)
我:我今天看的版本有父母,他们不是送吃的了么?
夏:哦,有父母,送了蛋糕,爆米花,鞋,衣服,一罐真正的泥土,一个播放的电影。。。(她想了想,分别把三个孩子父母送的东西按顺序说了出来,但是我没记住)
我:为啥送泥土啊?有啥用啊?
夏:我不知道,书上没说,可能是想告诉她哪块土壤比较肥沃。
我:最后他们出来了么?
夏:出来了,自己爬出来的,来到了草地上。
入夜,对这本书难以释怀的我再次向夏求助,我们聊了第二次。
我:他们真的有错么?
夏:他们是有点做错了。他们只想自己玩,没有管别人。(我很吃惊,其实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部分)
我们对这一部分反复讨论,夏对“他们是有点做错了”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和分析。她通过图画判断鸡已经走出了鸡舍把蛋下到了草地上,已经有七八个蛋了她数过,草地上的蛋会被狐狸叼走,会被人踩碎。那个女孩,鸡下了蛋去找她也不管,果子被松鼠吃了也不管,她自己的农场她也有责任。她说那个男孩,在明明写着不准投球的地方玩球会有:1.砸到房屋;2.砸破玻璃伤人;3.砸坏雕像;4.破坏在建工程的四点危险。。。
她太懂事了,我忍不住问,那“不准投球”的标语是对的么?大人的要求大人的规则就是对的么?小孩玩需要管别人吗?小孩想玩忘了别人是不对么?她想了想说,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不对,被允许的时候是对的。
我:书上不是说“海豚叫,野兔跳,海狸想咬树时也能咬”吗?
夏:野兔跳是可以,但是海狸把大树咬倒了是不对的。
我:那如果海狸只是咬树,但树没有倒,可以么?
夏:可以。你知道骆驼为什么是双肩么?骆驼以前都是单肩,因为海狸把树都咬断了,大树倒下来会砸得骆驼浑身是泥沙,所以骆驼就要把要倒的树扛起来,所以变成了双肩,哈哈哈,有趣吧。(我想她说的是双峰驼)
我:你哪里看来的?真的假的?
夏:是真的,我看过的,一本书里写的,你买的书。(这个知识点太冷门了!)
我:那野兔跳有什么危害呢?那海豚叫呢,总不会有问题吧?
夏:(想了想)野兔跳它不知道那里有花把美丽的花踩得稀巴烂,海豚可以叫。
夏说人都会有缺点的,人不可能是完美的。我们对三个小孩自述的部分也进行了讨论,他们还是很乖的,只是犯了一点错,批评一下就好了,可以打几下,轻轻地,只打一下。
我:打人是不对的。
夏:那你为什么打我?
我:我忍不住。就像海狸忍不住咬树。
夏说那树一棵一棵倒下,不也是错吗?
我:那我们该怎么办?
夏说我们可以把海狸放到没有树的地方,让它的牙齿长很长很长,最后就定住不会动了。
我:那和把孩子没关起来,有什么区别?
夏:那书上为什要写“”海豚叫,野兔跳,海狸想咬树时也能咬”?
这真是令人泪目的对话。你能看到孩子看到的故事,远比大人能想到的还要多,多太多。你要相信孩子,有能力。他们有能力自我管理和成长,如果你给他们大箱子,也有能力传承和效仿,如果你给他们大箱子。
大箱子不仅仅是大人给孩子囚禁的牢笼,也是为成人自己设下的囚笼。如果你做了,任何地方,都会是大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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