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what I am,我永远都爱这样的我” ---张国荣《我》

对于张国荣先生,我写了很多关于他的电影和他的生活,唯一没有写过的,是我对于他的感情。
近乡情怯,每次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记得有一次去香港,朋友带我去他原来的住所,当时他已经不在了,甚至连唐生也已经搬走了,我沿着长长的山坡一步一步爬上去,每一步我都走的异常艰难。
我是个讨厌离别的人,可是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你如果问我此生的遗憾,那就是没有坐在舞台下听他一场演唱会,没有为他在电影院奉献一张电影票。
我远远站在他的旧居门口,窗户还亮着灯,门口多了一盆植物,32A的牌子依然醒目,墙边那棵树依然挺拔的屹立在黑夜中。
可是你再也不会从这个门口走出,再也不会隔着马路冲朋友喊:“八婆,又去烂赌啊”,惹得朋友哭笑不得。
是的,我是介意的,对于你生病,对于命运,对于我曾经错过你的遗憾,我都很介意。
这介意衍生出愤恨,也衍生出不满,大部分你身边的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此鲜活的你,热心照顾身边所有人,永远谈笑风生,永远高声唱粤曲,粗鲁摸麻将,这样一个时刻都在绽放的生命,怎么会得抑郁症?
你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对年长的姐姐哭诉:“为什么是我?我怎么会得抑郁症?我抑郁什么,我什么都有,事业家庭样样顺风顺水,怎么会得抑郁症?”
直到离开,你一直都在问为什么,我好心疼,特别是等十年后看到你已过花甲的姐姐说出你真正的病情:生理抑郁症,你的医生麦克菲菲教授用了长达几十页来解释这种病,简单来概括,就是大脑皮层缺少了一种物质。
等同于一种癌症或者一种肿瘤,而肿瘤尚可拿掉,你缺少的那种物质却难以寻觅。
你的姐姐,那个在政届可以呼风唤雨的姐姐,在你离开后辞去了所有的职务专心礼佛,她说你的离开让她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去做任何一件。
你的爱人,唐先生,他和BINGO一直守在你的旧居,整整八年,然后BINGO死了,那个经常会把钱叼出来给客人看的BINGO终于也去找你了,你应该高兴坏了吧?唐先生也老了,他带着你离开了32A,但是他依然留着香港,因为你曾经说过,除非有一天香港让你觉得不舒服,否则你一定不会离开香港。
你的朋友,他们依然每年节日都去你家里打麻将,只是那个花蝴蝶一样到处乱窜的你已经不在了,唐先生替你招呼他们,年年如此,岁岁相同。
你的fans,每年从世界各地聚集香港,四月的香港,所有的白玫瑰和百合都会卖光,蜡像馆,文华酒店,还有32A,铺天盖地都是花的海洋。
我从未敢在那个季节去香港看你,我说了我是个怕离别的人。
十周年的时候,陈太履行了她的诺言,邀请了你最看好的张学友做音乐总监,你最欣赏的梁朝伟做串场主持人,做了一场绝美的SHOW,唐先生第一次出乎意料的出席了纪念节目,只是在《你在何地》这首歌音乐响起的时候,在陈太的怀里哭成泪人。
这场演唱会全球直播,我一个亲戚当时正好在我家看电视,看到一半他忽然就对我说:“以前只知道张国荣演戏一流,并不觉得他唱歌有多好,因为他唱的太轻松太自然,听不出任何技术,如今听别人唱他的歌,才忽然发现,原来他们都唱不出张国荣的味道,他的歌不是没有难度,而是他以情带歌,浑然天成,让听众完全忽略了其中的技术,完全没有痕迹的歌唱才是唱歌的最高境界。”
你看,十年后,越来越多的人才开始明白你真正的价值。你有太多面 ,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你的侧面而已。
陈太说: 你在离开前曾试图告诉她,你太累了,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我忽然就释然了,想起我小时候我得癌症的舅妈,在昂贵的药物支撑下多活了一年,可是那一年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在撕心肺裂的哭喊中度过的。
想起你离开前的半年里,浑身刀割一样的疼痛折磨着你的肉体,让你夜夜失眠,疼痛常常折磨得你失控,让你对着最爱的人乱发脾气,醒来后又后悔不已。
唐先生为了让你吃药,让医生配了同样的药剂陪你吃。你心疼不已,又无能为力。
你也许真的该好好的睡一觉了,长期的失眠早已让你瘦的脱了相,你终于感觉黑夜就要来临,你是那么从容的安排了身边的每一个人,连你的司机都收到了一笔存款。
你从容的和朋友喝茶,聊天;从容的和陈太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从容到底,优雅到底,哪怕最后一眼,也是为了再看一眼最爱的香港。
我曾是多么希望看着你有一天优雅的老去,因为你是如此热忱的爱着香港,爱着你的音乐和电影,爱着你的家人,想像着八十岁依然爱热闹的你也许仍会招呼一帮老友一起打他七天七夜的麻将。
可是,那个该死的黄昏后,我终于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写不好张国荣先生。
不过不急,我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等待,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与你在另一个世界相见,可以很自信的告诉你:“Leslie,现在我终于可以写好你的故事了。”
那时的你,会开心呢,还是会孩子气的凑过来问我:“真的吗?不会又写什么八卦吧?给我检查检查。”
无论如何,怎么都好,天荒地老,从此再也不用奔跑着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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