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
文/未央
“2018年5月31日,太阳好像和昨天一样高。”妈妈送阿正去学校前,他在自己的小台历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妈妈再见。”从妈妈的自行车上跃下,阿正照常径自走向五年级四班的教室,移出椅子,坐下,摊开一本《2000~2015: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习题精解》。这书原本与一沓废报纸一起堆在红皮破三轮上,被好心的邻居大娘看见,才送到他的手中。书的纸张因为时间缘故微微泛黄,新沾点上的黑墨被人清一色地排列端整,让这个沉闷的旧物泛起生机来。
在小男孩子伏案奋笔的时候,五(4)班其他孩子陆陆续续到达教室,于是乌乌压压的议论掺杂了更多者的声音。“诶,明天就儿童节了,你们明天会去哪儿玩呀?”“我妈妈说了,今天放学就带我去商场买我最喜欢的洋娃娃哦”“我爸爸今天专门坐火车回来陪我过明天的儿童节!”……男孩手中的笔顿了一刹,陷进沉思。
从小到大,阿正一直都是班里最优秀的孩子。邻居家的女孩子叫阿之,与阿正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同班同学。阿之比阿正略小六个月,小时侯两人常一起玩,阿之就常用羡慕的语气对阿正撒娇,“阿正哥哥,他们都说你好。”
“要是我有你一半优秀就好了。”
他听出声音里夹杂的失落,却也不动声色。
阿之一直不知道,阿正其实有点羡慕她。
阿之的爸爸是一名船长,本来这几年他常因为航程不能回家,这次却为小女儿心心念念的儿童节坐了一天的火车回家。而几年前,他的工作还没那么忙,如今升职了,平时陪伴妻女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的手很巧,因此那时阿之喜欢缠着他扎纸鸢。当年,他陪着她们,在春天风轻云淡的日子里,一家三口必定出去踏青;若东风解意,便在院子里栽一枝花,晚杏初放,娇女缓归。
那时的阿正,在狭隘的琴房,与他们隔着一面凝厚的墙。他的手指只能在劳累的时候,轻轻触一触窗子,然后敏感地缩回,重新穿梭在弹跳的黑白键中。
阿正打小就没见过父亲。只是记得,五岁之前,妈妈逢年过节会让他和一个男人通话,中途那个男人还曾给他寄过几次新衣服,之后就没有了联系。妈妈说,“爸爸”有新的生活了,不能太打扰。说这话时,阿正注意到妈妈的眼眶是红的。
妈妈向自己的哥哥借钱,买了一家店面和离市内著名公办小学C小很近的一个地下室。阿正上小学了,妈妈就正式带着阿正搬进了地下室。但忽然从一段时间开始,他到家的时间比班上其他孩子要晚,而且每次到家都汗流浃背。妈妈看着满天大汗的孩子,第二天在阿正放学前等侯在C小的校门口。
妈妈看见阿正走出了校门口,毫不犹豫就往左拐走上回家那条路,妈妈悄悄骑车跟上,阿正在一家琴行的门口停住了,拿出课本,把一张白纸插进课本的书缝,然后找来小板凳从容地坐下,摊开书本,眼睛却一直看着钢琴前正在实行一对一教学的师生。当来上课的小女孩子练习曲子的时候 ,就轻轻拿出白纸记下琴谱,而后动作利落地收拾好行囊,离开琴行。
走出去没多久,少年又停步了。
这次是一个废弃的琴房,妈妈从门的猫眼中竟窥探到一个白衬衫被汗浸透、指尖下还在流泻美妙音符的男孩!
半小时后,阿正离开琴房。他依然保持上学前和妈妈说“妈妈再见”时那种微笑,披着黄昏走向家门口。
这件事情让阿正和妈妈在饭桌谈了很久,最后妈妈说,“既然你喜欢,便就要坚持。”毅然把自己原本的房间合租给人,联系好琴行的老师让阿正第二天去上课。
阿正在教室的椅子上揉着眉心,一旁的阿之笑着拍他的肩膀,“上课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班主任已经来放学了。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明天儿童节,洋娃娃,公园,和爸爸妈妈一起。”阿之这样想。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明天儿童节,奥数题,琴房,还是自己过吧,妈妈平时很辛苦。” 阿正这样想。
校门口,阿正阿之的妈妈都来了。
阿之奔向学校对面的烤鸭店,“妈妈,明天儿童节。今晚我们吃烤鸭吧!”“好。”
阿正瞥一眼烤鸭店,咽下口水。“老板,来一斤烤鸭。”
这是阿正妈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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