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突然看到朋友圈的老同学发的照片,夕阳下的法华塔,怔怔看了很久。
像一个沉默而温暖的身影,在淡淡晚霞中逆光而立、塔上的风铃依稀可见。
这是我的故乡,嘉定。
曾经是上海边上一个小小的县城,后来是上海的一个区,但这些都没有改变她的娴静。
我在嘉定度过了幼儿园、小学、中学,所有的童年和少年记忆都留在那里。
法华塔是小学时候故乡中唯一的高层建筑,我们在任何地方,只要一抬头都可以看到她。
小学在实验小学,离塔很近,走出校门就是小河和临水而建的人家房屋。
所有现代中国人关于江南人家的想象,就在那里完整地呈现,伴随我们度过。
江南水乡人家
放学后在那水边捞浮萍,到附近恶作剧,有小孩玩水掉河里又被捞起,被家长胖揍。
也有后来高年级去河边孤老送温暖,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冲过去帮倒忙被孤老落一顿。
小学三年级我得了假性近视,那时候是老师让戴上矫正近视眼镜,去最里面一层教学楼的顶楼远眺一小时,顶楼望过去,正好对着法华塔,那是和法华塔最亲近的一段时间,我们聊着关于法华塔的一些传说,有说法华塔里面有高僧的舍利子,有小孩说见过舍利子,我们起哄说吹牛。有时候我们琢磨塔下卖油墩子的老太太几点收摊,算着下课后还来得及去买一个不。
小学毕业班,因为学习成绩不稳定,被老师抓过去强化数学做卷子,每天从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天已经黑下来,年轻的数学老师被我们起绰号,气到拿尺子敲讲台。
还有那被视作狂傲的语文老师,给我们念着文学杂志《小溪流》上的美文,听到泪流,朗读结束后,从窗子看出去,总能看到法华塔静静伫立身影,仿佛也在倾听。
学校发生的一切,无论喜怒哀乐,一抬头,总能看见法华塔,那时候心里会突然一惊,好像有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法华塔,就像是金阁寺一样。
严格说来,嘉定不算是上海,而是江苏。
她的气质更像是江苏而不是洋式的上海。
虽然属于上海的行政区,我们父母去上海买东西,都好像一次长途,都会说,今天去上海一趟。似乎很像东京和周边的各个县。
在这样的嘉定,我遇到过人生中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的老师们,我父亲的博士学生,那些和我探讨过人生、不觉得我幼稚认真和我探讨过哲学的忘年交朋友们,那个我沉浸在其中的图书馆以及追着我从图书馆一路出来的少年。。。
岁月,增加着记忆,从来没有淡化过家乡的印象。
昨日遇到一些很不舒服的事情,一个附近的邻居主妇一直在反复说着我工作多么不正常之类的话题,我人生中一直在挑战各种既有的规则,我走着女孩通常不会走的路,我到了这个男性为中心的日本,依然我行我素,日本给了我最好的宽容,也给了我比较公正的工作待遇,没有性别歧视,可是一个主妇带着羡慕和谴责的絮叨,让我心烦意乱。
仿佛在被一种向下的力量拖拽。
不仅是女性的怪异的目光,还有周围那些男性想要征服的潜在欲望。
这是一些复杂的黑暗的向下的力量。
我心里烦躁了很久,从未有过这样,难道是随着年龄,我逆行的力量在变弱吗?
我未尝不会担心我屈服于衰老,而变得喜欢社交,最后被社交中的力量带走。
而我之前是一向习惯于独行的人。
再次看到法华塔,我心里好像又找回了那种宁静的力量。
孤独而宁静。
我没有信仰过什么宗教,我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似乎总是有一种确定的感觉,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昨天晚上我一度想过去一次神社,然而直到看到法华塔,我感觉自己又找到了那安静燃烧的小火苗。
这是我的起点。
法华塔。
永恒的法华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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