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子,都这么叫她,我看着她也是这么个感觉,轻的。
轻子醒来时,天还是黑的,第一班长途车半小时后发车,她不洗漱肯定来得及。
悄悄起身,头忽地一阵疼,这是宿醉的正常反应,她不由得看那张床一眼,他还睡着,枕头垫得很高。她尽量小心不碰出响动,想想哪些东西可以舍掉不要,就开始收拾背包。
她知道,在黑暗里,他正眯着眼看她,悄悄深吸一口气,拉上拉链,必须得走,还要去很多地方,这次旅行虽说是临时起意,也是冥冥中期待已久的了。再说,昨晚都是醉意朦胧的,还不知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反正无论怎么讲,都要走,快走,他千万不要说话啊。
匆匆开门出来,猛地被冷风灌进了领口,一个激灵清醒了,踏上湿漉漉的石子路,走在寂静无声的巷子里,游移的心稍微坚定了一些,加快脚步向前走。
那个似有若无的车站在路边的一个破门旁,黑天看有点阴森,昨天有人告诉她在那里等就行。现在只有她自己,自然没有售票手续,轻心下恍惚,怀疑这样站着挨冻到底对不对。他打来电话,轻心里暖了一点,他问:“你,走了?”轻控制一下声音,用愉快且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对,马上上车了。”他说:“你桌上还有东西没拿。”轻停了两秒钟,说:“那些不要了,带着不方便,精简掉的,你帮我扔了吧。”其实轻心里是希望他能捡一样留着。沉默,过了一会,他说:“那我继续睡了。”她有点失落,这里到那里,那里到这里,只有七百米。但是轻说:“昨天已经结账了,你可以睡到中午。”
天边渐渐发白了,风还是有些冷,轻还是一个人在等,车不知从哪边来,往哪边去,这地方的人没有时间概念,不过这样旅行蛮好。
车来了,轻选了最后一排靠窗坐下,背包放在腿上,抱着,把脸贴上去。轻出门旅行就喜欢这样,可以睡得舒服些。闭上眼又睁开,闭上又睁开,空荡荡的车行驶在山路上,一站站的很慢,人渐多,温度渐高,轻望着窗外发呆。
昨晚,轻见他在酒吧门口廊下坐着,看到轻便招手,轻想:刚刚路过时还关着门,这是刚回来吧。轻过去,他问:“你今天找我了?他们说的。今天我去旁边的古城了,很好的地方,昨晚你说不去,你该去的。很值得。”
昨天的昨天,轻从油菜花地回来路过这里,他也是坐在廊下,头顶着一撮绿毛抽烟,轻想起老舍说的茶壶盖发型,这撮毛让他很显眼,与众不同,轻喜欢与众不同,她的人生应了那句话:“好奇害死猫。”除了绿毛和眉毛,他的头刮得亮亮的,细长眼和高鼻梁显得有点集中,初见要适应一会。
轻犹豫自己应不应该一个人进酒吧,是不是有点奇葩。显然他是见多客人的,说:“这边很好,坐,晚了就被别人占了,你运气好,比较早。”轻不由得笑了,这样被邀请进去倒是很自然,台阶高矮正合适。
“风花雪月”是好酒,轻忘了味道,只觉得是忘不了的好,不知不觉,她和他坐成对面,他讲他的故事,她喝她的酒,小录音机无声地转着,之前她只录了些流水和鸟叫,他被她唬得滔滔不绝,她请他喝“风花雪月”,他有一秒吃惊的表情,之后便坦然继续。
他说广济寺对面有个饺子馆,轻说对的,他说他喝酒吃肉,替师父去开会,轻说瞎编。她看着听着这个放荡不羁的人,这个聪明自知的人,慢慢飘起来,慢慢模糊起来。
轻,窗上弥着一层水气,轻不时擦一小块看向后移动的青山绿树,听呼呼的风声,阴雨细雾般飘下,到处湿乎乎的,轻阴阴的心情依旧。她问自己,不是喜欢雨吗?不清爽吗?
哦对,昨晚他一直在送她,走一段停一停,滔滔不绝地讲那些流浪至此并居留下来的人,四面八方的好人坏人,住下了爱上这里。他一直把她送到床上,她开始还有点半推半就,轻喜欢他是个有趣的人,不过,她还没有或者不会爱上这个类型,但她温柔地想,经历一个也好。
再接他的电话时,轻的眼泪就下来了,他的声音不再朦胧,回到昨天和昨天的昨天的温和味道,:“我想,我要是留下你,我就不后悔了。”轻的眼泪流淌开,只说了两个字:“干嘛?”控制着声音。他说:“以为你放在桌上的东西,就是给自己回来的理由,我等了你的。”轻心里叹口气,对自己说“是的”,然后轻对他说:“你想得真多,睡醒了吗?我困啊,现在想睡一大觉。”他不说话,轻也不说,他说:“你这样的女孩.......刚才我是不是应该去车站找你?头好痛。”
接下来的旅行中,轻不断地接到他的电话,简短、频繁,他会讲哪里有座山,哪里有个废弃的古城,哪里有个漂亮的廊桥,他想去独龙族绳索这边开个茶座。
而后的好几年,偶尔接到他的电话,说换了地方换了名字,开了酒吧旅店,“轻,你想来,随时。”,轻最后一次和他联系,是一个深夜,他电话说自己在徒步过一座山,有点怕,虽然头顶有个大月亮,还是怕,“你能不能陪我走出山?”聊到黎明,他让轻睡了,轻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年龄大很多。轻至今不知那山在哪里,他为什么徒步,去干什么。
轻把录音整理出来,他的话有真有假,但是个非常精彩的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