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时期,洛邑城郊一处荒芜的寺庙内,寄居着一只白狐。
这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狐,全身雪白的毛发,身段优雅,四肢匀称,两只肉感很强的耳朵,神气地竖着,雪白的脸颊使得鼻子、眼睛和嘴显得生动传神,甚至有几分妩媚。
没有谁知道这狐从何而来,又为何恋居在此不走。
白狐深居简出,白天村民活动时,它静静地呆在寺内修炼。夜晚村民休息时,它外出觅食。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偶尔,白狐也试探着白天外出,村民见之,不但不赶它,还给它点吃食。它的胆子日渐大起来,白天外出的次数也日渐频繁起来。
一日,白狐溜溜达达,来到一处幽静的住所前,踯躅不前。
但见眼前几间茅舍,院内青青翠竹,郁郁葱葱,曲曲折折的林荫路透过篱笆墙,蜿蜒向前。篱笆墙的四周,一行行倒垂柳,越发衬托出小院的安静来。
“吧嗒”随着帘子一声响,走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乌黑深邃的眼眸,白眉毛,白胡须,清瘦、干练。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篱笆门走来,白狐往后退了退,又站住了。老翁推开门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白狐往小路中间走了走,老翁看见了白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的”他走到白狐面前说“我昨晚夜观星象,有客来访,原来是你呀,又隐约有红光闪现,你这两天有血光之灾。如若遇救,则有一段美好姻缘,但好景不会长,结局更凄凉,不过来世你们还是鸳鸯。”
白狐是懂非懂地看着老人,老人和蔼地低下头,摸摸白狐地头,喃喃地说:“你是听懂了没有?这两天千万别出来啊!回去吧。”
老人朝白狐摆摆手,白狐乌溜溜的眼睛与老翁一对视,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掉转头,跑了几步,又站住,回回头,蜿蜒的小径已看不清来时的路,随又向前走去。
白狐回到寺庙,静心修炼,不再外出。
这天,饥饿难耐的白狐,再也控制不住,想外出觅食。又害怕老翁的话应验,心想等天黑下来再出吧,安全点。
夜幕拉下来的时候,白狐慢慢悠悠地出门了。就在这附近找点吃的吧,免得遇见危险。但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寺院很远了,还是没有什么诱人的吃食,白狐暗下决心,再往前走一小段,找不到也该回去了。
这是什么味?这么诱人,一阵幽幽的清香,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白狐不禁小跑起来,它似乎忘记了老翁的警告,穿过一片树林,香味越来越近了,这是一片空旷的青草地,白狐寻着香味跑去,近了,近了,白狐仿佛看见了食物,想象自己美餐的样子,真是享受。
它忘乎所以了,疯狂地朝食物狂奔过去,“噗通”一声,白狐掉进一个黑洞里,老翁的话应验了,可救我的又会是谁呢?黑漆漆的夜色里,它又累又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声把它惊醒。“咱们猎住白狐了,好漂亮的皮毛呀,”“赶紧先把它弄上来吧”。
白狐只觉得身子一紧,一道强光刺得它闭上了眼。等睁开眼时,它已被捆在木棍上,两个人抬着走回了村里。
这是哪里呢?这不是白狐熟悉的村庄,这是一个猎户的家里,室内室外充满了杀生气息。完了,完了,这样的环境,有谁会动一丝恻隐之心?
“父亲,父亲,这是哪里来的白狐?好可爱呀!”随着一声清脆的童音,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跑进院落。跑到白狐身边,看着白狐,清澈的眼神充满爱意,白狐忧伤地求救,有泪溢出眼眶。
“父亲,放了这只白狐吧,它都流泪了。”父亲看了他一眼,没言语。“求您了,父亲。”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拽着父亲的衣襟,求央到。
父亲的脸色似有所动,又没有放松。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父亲摸摸他的头,捋捋胡须,点了点头。他瞬间破涕为笑,“谢父亲”,双手扶地一拜,起来,一蹦一跳给白狐松了绑。
白狐感激地看看少年,提醒自己要记住少年的模样,好好修炼,幻化为女儿身,报答少年的救命之恩。“走吧”少年一摆手,白狐一溜烟跑了,少年一阵怅然若失,遂追了出去,白狐闻声回头,看了看少年,边走边回头,恋恋不舍地绝尘而去。
自从,白狐潜心修炼,只为能再见到少年,只为老翁口中的姻缘,只为能与恩人携手相伴。
时光过了千年,白狐已辗转找到了一户苏氏人家,苏氏住在钱塘,靠祖上留下的珠宝,做了些买卖,成了这一带的富商。白狐转世投胎到苏夫人怀里,苏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因长得玲珑娇小,取名小小。
小小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虽是商贾之家,却沿袭了祖上书香之风,小小耳濡目染,能书善诗,文才横溢。
可惜,好景不长,小小十五岁时,父母相继离世。无依无靠的小小,变卖了家产,随姨母移居到西泠。她忘记了前世,只是隐约觉得有要找的人。
等待的日子里,小小常坐油壁车,环钱塘湖观湖光山色。清风习习,杨柳拂面,湖面如镜,山色清脆悦目,梦里的俊朗少年,你在哪里呢?

苏小小已出落为一个红杏初熟般的女人,一双水灵娇媚的大眼睛,醉到多少风流少年?他们紧随小小的油壁车,只为能频频地多看小小几眼。
正值怀春少女的小小,寂寞独居,又何尝不自鸣得意,索性一时兴起,吟起诗来:
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
小小的住处开始热闹起来,门前总是车来车往,小小也经常以诗会友,慢慢地,苏小小成了钱塘一带有名的诗妓。
但人群散去,深深的落寞涌上心头,彻夜的寂寞袭来,她披衣下床,铺纸,研磨,用娟秀的笔迹写下: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水痕不动秋容净,花影斜垂春色拖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
夜深了,她斜倚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生怕一闭上眼,心里惦记的人儿就此错过去。又一个不眠的漫漫长夜啊。
这日,小小梳洗完毕,突然来了兴致,乘了油壁车,往西湖来,像往常一样,车后挤满了风流少年,小小抿嘴一笑,不屑一顾。一阵马蹄声响,一位白衣少年骑马走来,好奇地看着小小,看着油壁车,看着一群追车人。
这少年似曾相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小小紧紧地盯着少年,马、油壁车插肩而过,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小小一阵怅然若失。
人群散去,小小怏怏地回到家中,刚进门,姨母面带喜悦,说一位阮公子求见。慕名而来的人多了,谁又能记得谁的姓氏?
小小轻步迈入,正看诗画的阮公子,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小小心里一阵涟漪起,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儿。
阮公子望着小小的大眼睛,明媚,生情,不觉想起那只白狐乌溜溜眼眸,心生爱意,溢于言表。
两人终究没能逃脱宿命的安排,不顾一切,相爱了,郎情妾意,缱绻风流。
小小从此与阮公子形影不离,携手同游山水,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好日子。
阮公子名阮郁,父亲乃当朝宰相,当风言风语传至他的耳朵,这位父亲,先是修书一封,表示同意儿子的决定,阮郁喜出望外,小小也喜极而泣,遥拜尊敬的公婆。
第二封书信接踵而来,父亲病重,要儿子回去看望,阮郁邀小小一起,懂事的小小怕耽误阮郁赶路,就匆匆收拾行装,送她的阮郎上路了。
当阮郁见到身体硬朗的父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父亲大骂阮郁,阮郁选择了妥协。
小小整日在西湖边,等待,望穿秋水,不见阮郁来,夜夜哭泣,靠着回忆写下一行行的诗句,想念阮郁。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自从君去。数尽残冬春又暮。音信全乖。等到花开不见来。
别离情绪。万里关山如底数。遣妾伤悲。未心郎家知不知。
一个晴朗的秋日,小小又坐油壁车,来到西湖,睹物思人,不仅潸然泪下。突然一个落寞的背影,映入小小眼底,那是阮郎吗?背影那么熟悉,只是多了些疲惫。小小紧追过去,失声喊了出来,那人循声回头,不是,不是,只是貌像而已。
小小还是好奇地问清了来人,原来他叫鲍仁,饱读诗书,却苦于没有银两进京赶考,小小邀其回家,赠与银两,送其进京。
小小陷入相思不能自拔,情思郁结于心,加上夜夜不眠,和衣而坐,竟一病不起。
第二年的春天,阮郁洞房花烛,小小吐血而亡。用自己短短十九岁的生命偿还了阮郁当年的放生之恩。小小去世的第三天,鲍仁考中,来寻找小小,听闻死讯,抚尸大哭,为小小立墓建亭,以报当年的资助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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