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二十九】

        下午的  号饭吃罢，副指导员郑祚刚便带领几名治安员放风。屙屎屙尿的粪桶要空倒、刷洗干净，号室要打刷，地铺要整理、清理。抽烟的这个时候还可以抽一段。大家都可以呼吸一阵新鲜空气，这是一天最爽的时间。男号一直保持在20人左右，女号这边时有时无。见是郑祚刚放风，就有胆大的说起笑话来:
        干部，我们提个建议，两边号子人各一半，挤的挤，冷的冷，不公平。
      狗日的，你给老子尽想好事。来坐牢的，又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歪脑壳、卯起，你们俩个少嚼舌根子。赶快把粪桶倒了洗刷干净”。郑祚刚提着“短火”命令道。
        “让我来。”赵伯汉接替那个叫歪脑壳的与卯起一同将粪桶抬出监号往厕所方向走去。郑祚刚见花蝴蝶不吃不喝不肯出来放风，站在女号门口开导她。那赵伯汉抬起粪桶到厕所边放下，冷不丁一个箭步跃上围墙，翻身下马，“咳”一声的功夫，早已无影无踪。卯起喊道:干部干部，赵伯汉跑了，赵伯汉翻墙跑了！郑祚刚闻听，立马赶来厕所边，他几次试着爬上围墙都没成功，于是提着短火，带一帮人绕出院门朝赵伯汉逃跑的方向追赶！
      留值的治安员关了两边监号，又赶快给派出所那边打电话。十来分钟后，金顺铁怒气冲冲地赶到。给镇里打电话，给工作组打电话，给县公安局打电话。完了、完了，唯一一个“独种宝（唯一审定的死刑犯）”跑了，怎么向上交账！半个小时后，镇委书记、镇长带一帮人赶到；公安局副局长、“打刑”工作组组长带20余名“大盖帽”赶到。开通全镇广播，召集全镇机关干部、单位企业干部、村组干部分片包干搜查，二只警犬随民警们在边界巡找！天罗地网织成，看你赵伯汉往哪里逃？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擒获！
        巧，真是巧，这么密的网硬是漏了！赵伯汉师傅硬是逃脱了。一整夜追逃，大家的眼睛都困了，连警犬的舌头上也没唾液了。无可奈何，收工！
        这个赵伯汉命里就是不该绝。后来听说，他游过藕池河，那两条警犬是“汪”了几下的，幸亏他潜水功夫好，人在水里，可能那狗又不识水性，没有跟着赶来。后来这个赵伯汉师傅逃到张家界森林躲藏两年，改名换姓做苦力。风声缓后又赴江浙一带做油膏防水生意。发了点小财。九十年代末回来出几个钱了案，竟然冰消无事。人啊，时也运也。
傅梅梅跟着老板夫妇几次过河来夏建建家找人，白天大门紧锁，夜晚黑灯瞎火。过来过去练腿肚子劲也不是个事，老板娘先泄了气劝梅梅道:算了，你们命里没那个缘分。听我一句劝，弄掉算了，今后有忠厚老实合眼的，找一个过日子。梅梅想哭又不好意思哭出来，老板夫妇也只能帮到这个程度了！
        第二天早晨，老板娘给梅梅下了一碗挂面，里面埋两荷包蛋。梅梅边吃边流眼泪。出了门，老板娘又转回去从箱底拿来自已的一件棉袄。梅梅说又没下雪拿棉袄干嘛？老板娘说:怕是要用。来到镇医院挂了号，做了一系列检查，接诊的是从卫校新分来的医生。老板娘有些不放心，想带梅梅回去再择时间做。那个新来的女医生说；检查都做了，不做手术下次来又很麻烦，这是个小手术，不要东想西想。梅梅听说是个小手术，再来还是要检查这检查那，一个姑娘伢，搞出影响不好。尽管心里有点害怕，也巴望早点弄掉算了，于是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老板娘在外等了十多分钟，心里想到馆子的生意，将棉袄挂在医生办公室的衣架上，打算回去忙一阵再来接她。半小时后，梅梅没有从手术室出来；一个小时梅梅没从手术室出来；两小时后，那个新来的女医生自已从手术室哭着出来找院长，说女病人流血不止，自已在手术室想了许多办法，硬是止不住。院长一听也急了，立即召集全院医生护士会诊想办法！妇产科主任去荆州培训没回来，外科主任说:这个不敢随便接手。不要耽搁了，赶快转县医院。院长于是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巧的很，当时县医院两部车一部在修，一部送危重病人去了荆州。老板娘忙了一阵回转医院来接梅梅，那知医院弄成这个样子，又急又怕逼着院长快想办法。那个新医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手术室没有人敢接手处理。护士出来说病人冷的厉害，老板娘闻听边哭边拿棉袄闯进去。梅梅见老板娘进来，越发抖得厉害。老板娘见状先将棉袄盖在梅梅流血不止的私处，接着又让护士去拿一床被子来。院长算是冷静，反复做外科主任工作让他进去再给梅梅打了一支止血针。止血针打过后照样不管用，院长就安排人去附近联系手扶拖拉机。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个把小时，待拖拉机进来，傅梅梅已是淹淹一息。
        傅梅梅在送往县医院途中由于失血太多停止了呼吸。老板娘边哭边质问陪送来的医生:活生生的人让诊死了，你们怎么交待？医生说:也不是我诊死的，我也当不了家，我们还是回去看院长怎么安排！
一条青春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香消命殒的傅梅梅被停放在镇医院大厅，引来不少人观看。老板夫妇找来立武媳妇，让她赶快去老家报丧。立武媳妇害怕得想哭，不敢去！男老板骂道:都是你介绍那个x夏建建，害了人家梅梅，现在人都死了，你去把个信都不愿意，还说是什么亲戚？！立武媳妇说:我不是不愿意，是我们那边姓傅的人很多，又很团结，我回去怕不好交待！老板媳妇说:这个时候我都不讲其它什么话了，你娘家大队有没有电话？立武媳妇回答说:大队部是有的，支书家也有。村支书是梅梅的舅舅。老板娘拉起立武媳硬着头皮去邮电局打电话。电话通了，是一个女人接的。女老板把电话交给立武媳妇，在一旁告诉她讲话。
        “喂，是舅妈吧？梅梅死了，在藕池镇医院。”
      “你鬼说，你是那个！”
    “真的，梅梅真的死了，是医院诊死的。快告诉她父母亲，让他们快过来。”
    “喂喂，你是那个，你是那个……”电话那头支书女人还在喂，立武媳妇却早已放下电话。老板娘拿起话筒搁稳放好，付了钱拉着她又朝医院一路小跑。立武媳妇边跟着边求女老板说:梅梅爸妈、亲戚来了，不要讲梅梅谈男朋友的事好吗？求求你们！女老板说:不讲这事怎么讲得清楚？你把梅梅引来放在我们馆子里出的这个，我们不讲，梅梅的大人、亲人不把馆子砸了，不把我们打死。立武媳妇说:人是医院诊死的，你和我都是好心，没想到梅梅她自己会怀孕，没想到医院会把她诊死。
        “梅梅自己会怀孕？哼，那个夏建建听说是个流氓，你介绍的好人！”老板娘不满立武媳妇辩解回道。
      “看来是我闯了大祸，我在这个人世怕是也呆不住了。”立武媳妇这样一哀叹，倒使女老板起了怜悯之心，停下脚步望着她说:别瞎想，走了一个不指望再走一个。她家人来了就说是她自已谈的，我们帮你把这个挑子挑了。立武媳妇恨不得跪下去谢她，边跟着边求道:那你郎跟老板商量好，不然老板不依，我还是个死受。女老板不耐烦地说:商量个鬼，我们赶快回去再找院长问狠！
        晚上九点多钟，梅梅父母和一帮至亲赶到。哭声、骂声、打砸声一片。深夜还有许多围观的人没离去。老板娘、立武媳妇带着那边来主事的人到处找院长、找负责的人，哪里有他们的影子。医生、护士也都躲起来了！
      第二天又陆续来了几十个本家和亲友。在那一带，傅是一大姓，听说还出了将军，现在北京当大官、做大事的不少！傅家人说，不给个说法就上北京。围观的人也附和道:太不象话了，诊死人没有一个出面，不闹不行。这样，傅家亲友在围观人群的簇拥下来到镇政府、派出所闹事问狠！起初，镇领导和派出所也招架不住，湘鄂边界、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打抱不平的源源不断。满街都是人头，镇机关被闹事的人砸得破窗烂壁。经商的门店也关起门来停止营业。各种谣言四起，有说梅梅被人强奸怀孕，到派出所报案不理，到医院处理，医院奉命令故意诊死的。有说梅梅舅舅是个大官，正准备带人从北京驾直升飞机来藕池找麻烦的。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
        闹了两天，惊动了县里。县里派来领导，派来公安干警，架起高音喇叭辟谣讲政策。对带头闹事的刑事拘留，现场抓了十多个才镇下来。傅梅梅的尸体当夜被强行转移到县殡仪馆火化。一场官司被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