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河上的水黾

回忆是望远镜，既可以看到远处，又可以看到近处，让近处的快乐，冲淡远处的悲伤。

崇河水静悄悄，清亮亮地绕过瑞家门前。遥远的张广才岭淡蓝淡蓝的挺拔在东南方。那山麓到绵延的顶峰上常年烟雾缭绕，一年四季充满蓝色的神秘。有些经年累月的积雪白白的与白云相衔接着。

剩下的河套连绵着一望无垠的青纱帐，都是大豆和高梁玉米。

一些不知名的鸟 出没在藤蔓缠绕的丛林里。

瑞和慧像两只灵敏的小鸟，一年四季和母亲出没在庄稼地里。

春天翻地、插禾、捡木耳，夏天除草、梳苗、割柳条，秋天割稻、收玉米、采药，冬天拣穗、拾柴、送粪、打渔、编土篮、织草袋。看遍了四季的云彩，熟悉一年的风向，尝遍采拾的野味。吹过老人们冬天常说的白毛风，大烟炮，趟过男人们畏惧的亮珠河，在齐腰深的大雪壳子里行走，汗水打湿了棉袄里子，那咸咸的滋味，比不能按时到校，接受窦老师处罚的泪水差不多了多少。

窦老师，是瑞母亲的初中同学。

外形看上去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不像王大头那么高大威武，额头上抬头纹又深又密，像门卫爷爷手里盘的核头一样。他有一个能干的贤内助。窦老师的性格很顽童，说话很诙谐，批评人语言犀利不留情面，但是他的数学教的很棒。

冬天，他们几乎都是在数学课结束以后才到达学校的。因为这所初中太远了。离他们村有22里路。他们五点多就被母亲叫醒，吃了热热的早饭就要出发，不管什么天气，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在母亲那里，除了发烧病的严重，断不可以不去上学的。母亲的唠叨就够瑞们难受的。害怕触及母亲的敏感伤痛，触及唠叨闸门，甚至接受皮肉惩罚。孩子们都是懂事又勤奋的。

母亲的唠叨加上残酷的现实，像鞭子一样抽打孩子们幼小的心灵。

在来去四十多里的乡村公路上，他们奋力为未来的美好生活飞奔着，穿梭着，与恶劣的自然和社会条件搏斗着。直面资源匮乏，承受着青春难以承受的苦难，咀嚼着少年难以咀嚼的苦涩。其实，母亲芳又何尝不是历尽艰辛，接受命运折磨的可怜女人呢？她把所有期望和梦想，都寄托在这四个孩子身上。或许她天生就是一个强迫症，自己掌握着这条风雨中的小船，一刻不敢休息，不敢放松，从不敢到勇敢，她不断成长和历练着。春天就考虑冬天的事，夏天农闲就做棉衣，凡事都要多考虑出一个季节。完全应了那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跨时代的大潮风起云涌，国家的巨轮破冰远航，瞬息万变，这是一个农村妇女所不能及时预料的。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经过颠倒黑白的时代以后，她有时也裹足不前了。因为

她经历了人人自危的考验，亲眼看见人性的极致卑劣、丑陋。她不敢将信任交付任何一个陌生人，又不得不在面对一个个困难的关键时刻去求助他人。每一次失败带给她经验的总结，每一次成功又带给她饱满的信心。她在命运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着，攻克着寻常百姓所不能克服的困难，忍受着平常妇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甚至唾弃自己是软弱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认可自己是女人。时间久了她不仅在物质外形上不认可自己是女人，而且在精神上的胜利法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男人的称呼。大老吴。这是她经常称呼自己的代号。她会把自己对未来的计划，想法告诉自己的孩子，就像一个营销团队那样，定期给他们开会，奖罚分明，激励机制运营明确。

这套机制，造就了孩子不同的个性和风格。

敏感懦弱的瑞，遇到果决表决时刻，甚至会经常流泪而无法自拔，很多时候支支吾吾，不能抓住最佳机会，表达自己心迹。

慧决断能力强，不计后果，随机应变，不会对结果有太多自责自艾，也不会有太多自怜，犀利而外向。

玉则是因为克服困难多，生活经验丰富，一种预见事物发展趋势的能力超越同龄男生。但是一种大男子主义的气质潜滋暗长，与生俱来。

运由于年纪小，哥姐的庇护使他丧失了很多迎击风雨的机会，因此，他活泼好动，有时不谙世事，甚至还多了几分英雄主义。

在崇河的村庄里，孩子们像野草一样的疯狂长大着，各自谱写着自己的节奏和旋律。在奔波的来路上，孩子们粗糙的摔打着，诉说着共同的苦恼和哀愁。

崇河清凉的河水滋养着他们干涸的心灵，崇河的田野敞开着宽广的胸膛接纳着他们。他们在这里哭，在这里笑，有时翻跟斗，有时自由畅玩。有时憧憬有时失望。像崇河上的水黾，不断跳跃，翻腾着。

玩墩布的瑞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