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兰陵遇美酒,佳酿入喉,风雪皆忘,乐而诗曰:“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盛唐之象,目之所及,心之所往,皆是繁华。李白弱冠离乡,辗转凡尘,至死都不曾回乡,他乡之思在庐州是床前月,在兰陵是杯中酒,在欢娱时是洒脱,在独酌时是无奈。
他乡,何处是他乡? 李白或许也不知道何处是他乡吧。对于远离凡尘,深居山林的媪姥来说,一生之景都没有他乡风月,因为他们一生都未曾离开故土;对于行色匆匆的旅人而言,所至之处都是他乡,因为他们的生命都在路上灿烂了,故乡成了心中遥不可及的期盼;对于衣锦还乡的人,他乡是他们奋斗之路上的苦难,是磨砺他们的荆棘和坎坷;对于客死他乡的不归人,他乡从此是故乡,故乡只是他们轮回路上的阻碍了;而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呢? 他乡或在奋斗路上收留自己,或在寂寞之时击溃情绪,或在欢娱之时给予自由,或在苦难之中徒增伤感。他乡之思是李白的庐州月,是杜甫的茅屋情,是我们前进和退缩的平衡杆。
成都,一个少有晴空的城市,承载了太多人的他乡之思。北上长安的书生在这里路遇风雪,于是便知此处非故乡;南下天涯海角的囚犯在这里偶见花明,便知此处已是他乡;从西边来的高僧在这里讨一口茶,悟出了禅宗的哲理;从东边进军的将士在这里听闻戏辞,流下了征人不还的哭泪。他乡之思,是路遇风雪知磨难,偶见花明识他乡;亦是饮水恍知思源,久旅突有归心。而我在这里,所见所闻,都似乡景,却非乡景,便知他乡之思。所谓他乡,或许就是目之所及,皆似故乡,却非故乡吧。
我们年华正好,恰巧都来到这里,在他乡却有胜似故乡之感。冬天已经来了,又想起了雪莱的《西风颂》,室外的树叶都变黄了,一场冷雨就迎来了枯叶蝶的狂欢。室外的绿色开始掩息,室内的绿意却才刚刚萌芽。成都鲜少有阳光,一整年都似在阴天里度过了。从亚热带干旱地区北上而来的我,渴望阳光似乎成了日常生活中最难熬的事情。
很快,原本属于四个人的小小空间里住进了一位客人,墙上长出了青绿色的小生命,它开始散发奇怪的气味宣示主权,我们全副武装准备保卫领土,可是当我们发现它势不可挡时,还是做出了让步。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它带领千万子孙占据了四面墙壁,我们退居屋子中央,我们被包围了。好在它们也知足常乐,并没有继续扩张,我们也没有打扰它们,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一天,我们熬夜到很晚发现他们也未睡去时,我突然明白了,原来它们是在陪伴我们。的确,它们陪伴我们熬过黑夜,度过白天,一整个冬天就快这样过去了。
青杏大道上的银杏已经黄了叶子,仅有的一点绿色也消失在冬日早晨的冷风中了。走在落叶飘飘的大道上,我有些恍惚,不知道故乡的叶是否也泛黄了? 风呼啸而过,行人欲疾走,天凉雨冷夜,木叶独陪风。冬风轻轻拂过街道,寒暄过路的旅人,这城,这他乡,温情又冷清,似故乡,却是他乡。
所谓他乡,也许就是你走过每一条街道,向迎面而来的人们微笑,人们也挥手致意;你独自坐在树下长椅上,大树为你遮住了风雪,落叶问候你的心情;你与三五好友去狂欢,灯火模糊了你的悲伤,行人温暖你的手掌,而你目之所及,不见旧景;心之所往,故人不再。所谓他乡,胜似故乡,却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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